原是老身不是,从今若还打你,指头上生个大疔疮了。我如今才劝得这位活菩萨已回心转意了,老身且下楼去,唤丫头送酒上来。”又对阮三官道:“我儿,可伏侍栖霞姑娘梳妆。”吩咐毕了,欢天喜地的去了。那阮三官替小姐梳妆,丫鬟捧上两席菜来,一席是三官与凤小姐吃的,一桌是留与常相公吃的。阮三官劝小姐饮酒用肴。可怜凤小姐今日是断头路的日子,那里还吃的下?只得免强精神坐着。
  将至初更,妈儿上楼道:“常公子酒量不佳,竟大醉了,他上楼时,我儿须要小心陪他,切不可拗他。”他又嘱托阮三官:“我们下楼去罢。”丫鬟收拾碗筷,完了也下楼去了。凤小姐独自一人在楼上,含悲忍泪坐着。且说张、李二人把常相公灌醉了,叫丫鬟抬上楼去,妈儿上楼替他把大衣脱了,巾儿除了放在一边,把帐幔掀起,将常让扶上床睡下,又吩咐几句,方才下楼,到厅上和三人吃酒。李四夸自己的机灵能干,莫上天催促明日兑银子,不言。再说凤小姐在楼上坐着,见众人抬上一个清秀书生,年纪约有二十岁,便暗想道:“姓常的,我凤栖霞与你无仇,只是你在富贵之家,父为吏部,只该守分攻书,怎么游荡娼家?这是前生的冤业,借你一命,出我无限的苦楚,全我一世的名节。小姐走到桌边,将头上珠翠除下,重挽香鬓,拴了一枝簪儿,把身上衣衫脱去,只穿件紧身小袄,束条素裙。收拾已晚,天交二更,看楼中烛影昏黄,听天外雁声凄凄,又想父母与孙佩,不觉伤惨,两泪如雨,寸心刀绞。一面泣涕,一面找寻个匕刀儿,却无寸铁。寻到柜底下,有一柳编之内有一把五寸长的新剪刀,却是阮三官在此作针线忘记在此,不曾拿去,他拿在手中,欲向前刺去,又退回几步。但凡作这恶事的人,战战兢兢。又走向前,又想道:“姓常的,却不知你是那里人氏,兄弟几人?若是有兄弟还好,若是无兄弟,岂不绝了常门之后?我凤氏要你出气伸冤,也顾不得你了。此时常让烂醉如泥,一时何能得醒?凤小姐拿住剪刀,恶恨恨奔上搭板要刺常让,不知刺与不刺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三十回 丫鬟泄漏脱灾危
  话说凤小姐要刺常让,常让乃是个文曲星临凡,后来还中魁元,他原非本心宿娼,况且常公为官清正,止生一子,焉能遭此劫数?凤小姐起念时,早已惊动了神圣,暗中护佑。当下凤小姐手执剪刀,上搭板刺常让,常让在醉梦中尤如有人将他半边身子推翻下来的一般,“扑通”一声滚了下来,把个凤小姐碰了一跤,剪刀抛在地下半边。常让睁眼看时,是一个女子跌在搭板之上,有剪刀一把,吓得魂都掉了。只见那女子爬将起来,伸手便拿剪刀去,常让忙跪在楼板上磕头,说道:“小生一时酒醉,不知怎样误入深闺,乞求娘子饶了小生罢。”那凤小姐终是个女流,不曾经过,吓得魂不附体,况又没有刺死他,也战战兢兢,跪下道:“小女是含冤负屈之人,无奈在此处求君饶我,还要求救我难中之人。”常让定了神,想道:我同张、李二人饮酒之时,是在张兄姐姐家厅上,如何到这楼上?又见衣服脱去,到底是官家公子,有些才学,便站起来道:“我问你,那张世宏是甚么人?我同他好好在厅上饮酒,如何就把我灌醉?我怎样到这卧房来的?你因何拿刀刺我?你须要从直说明,若支吾,定然要禀官究治。”
  凤小姐见常公子不是自愿来的,忙起身含泪说道:“请君子且坐下,待难女奉告。”常让先是吓慌了,不曾看明白,即转身在灯光之下把凤小姐一看,见他生得如花似玉,体态端庄,非是娼家之人,只得坐下。凤小姐问道:“君子是被何人骗哄来的?”常让见问得有因,便把古玩店遇见的事说了一遍,小姐知道是妈儿与李四等设的计,小姐又说道:“君子,你说是张三姐姐家么?那不是的,此乃扬州有名的乐春园,园内有个老虔婆,万恶多端,那张三、李四是他院内的牵头,还有个姓莫的,叫莫上天,我是他拐来卖与院内的。”常让听了如此言,动了他的书气,说道:“可恶可恶,这两个狗头好生无礼,焉敢这等放肆?与我兄长兄短的,〔明〕日定要送官处治。你既是院中女子,为何行刺于我?”小姐哭道:“难女非院内之人,是被奸徒拐卖来的,冤情无限,闻得公子是本郡太守姚公令甥,只求公子对姚公一言方便,便可救出难中人出陷人坑,报这冤仇,使我父母得见他如忘恩。”常公子听了,问道:“你父母姓甚名谁?今居何处?怎生被拐?可说明白,小生自然相救,拿这般狗头,替你泄恨。”小姐忍泪说道:“难女系河南开封府人氏,父亲姓凤名竹,曾做过太常寺正卿。因避米府之害,欲奔襄阳投叔父凤林,半途遇盗冲散,被莫上天拐我到此,妈儿苦苦逼我,难女抵死不从,今日妈儿说是吏部大堂常老爷公子,难女假认其实,要刺君子,然后自缢,那时令母舅自然拿这妈儿人等正法,借报此仇。不意被君子识破,望乞海涵,若肯相救,恩当重报。”
  公子听了,正合争春园一段事情,前月又会过凤林,便起身说道:“如此说来,小姐莫非系孙佩贤弟之妇凤栖霞么?”小姐见问,吃惊说道:“君子怎认得孙佩?怎么又知难女小名?”公子惊喜道:“四处找寻弟妇,杳无音信,岂知身陷于此。今日会面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