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”因问:“家中近况,安否如何?”干浚郊哭诉道:“爹爹别后之事,一言难尽。”便将陈与权始终负心许多情状,备细说知。欧阳健听了早已怒得眦裂发指,那知干白虹从来不屑于家人产业,只一味豪迈超脱,不望报施的人。听说陈与权负心,正如浮云流水,无足介怀,略不发恼,只叹息道:“不想你母子两人却受这些苦楚,亏你孝顺,远来寻我。但你何由进京,却有北闱乡试?”干浚郊道:“曾九功已中进士,做到翰林,孩儿亏他在山东相遇,同至都门,替我援例雍中,乃有今日。”
  干白虹大喜道:“原来曾九功显达至此,也不枉他数年沦落之苦。”干浚郊道:“爹爹向在何处安身?孩儿遍访山左,却不相遇,如今何故又得在老师府中?”干白虹也就把毕癞头讦讼之事,因而改配大同驿里,后来遇见欧阳健,蒙他提拔进京的话,与儿子说知。干浚郊因向欧阳健拜谢道:“老师不但培植门生,抑且加恩吾父。感恩知遇,莫过今日,门生不才,如何可报!”欧阳健笑道:“当日与尊公相遇,一同进京;今日贤契文章入彀,两事俱出无心,如今看来却宛转相成,便似预先排定的一般,岂非天意所使。”当夜便命治酒,与他父子庆会。有阕《驻云飞》曲云:
  数载漂流,父子俱从上国游。亲在名先售,两事都成就。此际见恩仇,天涯聚首。朋友师生,尽属交情旧,一见能消万斛愁。
  曾九功在下处,因干浚郊谒见座师,许久不回,便叫家人到太常衙门询问。家人回来说是干家父子会合,欧阳老爷留在衙中吃贺喜酒,故此不归。曾九功道:“不信有此事。”连忙叫家人备马,去拜欧阳老爷。欧阳健正与干家父子饮酒快活,忽报曾九功来拜,即便出堂相迎,携手而入。干白虹一见曾九功,欢喜不胜。曾九功也就如见了亲人之面,相向而拜。
  欧阳健便邀他一同坐饮,曾九功向干白虹再三称谢道:“愚弟蒙恩兄覆载,功名夫妇,俱赖周全。今日之遇,皆恩兄之赐也,虽感被已久,尚未图报万一。”干白虹道:“小儿多蒙提挈,感不可言。贤弟何反出此语?”曾九功道:“令郎青年大孝,盖世难能,但未知恩兄这几年在于何处?竟不与令郎相值。”
  干白虹便以实告。曾九功道:“总是恩兄豪气所发,遂致受此冤抑。这也罢了,但陈与权向受吾兄深恩厚德,生死提携,乃不知感报,却将尊嫂与令郎如此逼逐,家园产业,抄占无存,以致尊嫂与令郎如此逼逐,家园产业,抄占无存,以致尊嫂漂零寄食,令朗匍匐四方,恩兄九死一生,千辛万苦,人离家破,惨目寒心。衣冠中有此枭獍,吾兄何以报之?”
  干白虹赧然道:“我向来以贤弟超脱丈夫,不想却把恩怨两字固结于心,未能融化。我想男子汉立身天地,不过行我素志,畅我幽情。豪放决裂,一飘长醉,便足尽我平生,何必孳孳计利,蓄怨怀恩,自寻烦恼之障?况资财乃身外之物,流行于世,我用亦可,彼用亦可,那见得毕竟是谁的?假如万贯家财,费尽辛勤,空招怨隙,临死时,只是一双空手,还分得尔我么?贤弟再不消费心。”曾九功道:“吾兄乃世外豪杰,故放而不拘。小弟身为朝臣,所重者名教,所行者国法,自当各行其志,吾兄也不必来阻我。”欧阳健听了,不觉大笑道:“两君各执一理,所见皆是。但今日一番聚会,且开怀吃酒,闲话另日再说。”干白虹与曾九功大家笑了一笑,便不开口。正是:
  豪杰高怀自出人,达人恩怨要分明。
  世间若果空恩怨,天下人心那得平。
  是夜,四人直饮到天明,各各酩酊而散。曾九功便请干白虹到自己寓所,与儿子同住。干白虹甚喜,便辞了欧阳健,把行李搬到曾家作寓。其时欧阳健有一位女儿,年才十五,欲与干浚郊联姻,就托曾九功作伐。曾九功见甚是得宜,忙与干家父子商议。干白虹道:“只恐我家微贱,不敢仰扳。既蒙他屈尊下配,我家那有不从之理!”曾九功就将这话述与欧阳健,欧阳健不胜欢喜。干白虹就择吉日,竟行六礼。欧阳健回聘过门,更加华盛,两下遂成姻戚,同僚缙绅,无不称贺。
  过不多时,曾九功竟被部议,改授知府。曾九功闻知,虽然气恼,然事己至此,无可奈何,心上倒因恩怨不能释然,反幸今日降补外职,正好借公行私,完此夙念。便暗暗在吏部里弄些手脚,竟谋选了广东南雄太守。报到下处,干白虹大喜,因向曾九功笑说道:“恭喜老弟己为吾郡公祖,我如今该称小民了。”曾九功也笑道:“这个不敢当,还写治生帖子罢。”两人都笑做一堆。自此曾九功反不嗟叹,只守候文凭,便去赴任,终日在寓所与干家父子饮酒谈心,尽情欢畅。
  隔了月余,曾九功文凭到手,作别干家父子,便欲起程。干白虹道:“贤弟荣任吾乡,我该同你回去便好。只是小儿在此没人照管,难以先回,只得等会试过了,中与不中,即图归计。但今贱内寄食空门,困厄已极,我欲修书一封,烦贤弟带去,教他安心等候,愚父子大约只在五六月里,一定到家,再不必记挂。”曾九功道:“小弟此去,自然致意尊嫂。至于令郎必然高发,弟当伫候捷音。但须速图锦旋,得以时常把臂,便属至幸。”
  干白虹忙去料理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