》带《太平令》的北曲云:
  羡英年孝义高,拼生死报劬劳,万里寻亲不惮遥。风霜里伴渔樵,崎岖处对山魈。虽然是冤深未报,只因那恩厚难消。况当这五年颠倒,敢忘却三年怀抱。俺呵,为思亲,魂劳梦劳。顾不得山遥水遥,呀,待归来与椿萱傍老。
  且不提丽容与周氏苦苦记挂,却说干浚郊别了母亲,匆匆上路,晓行夜宿,渴饮饥餐,虽雨雪载途,虎狼当道,也毫不畏惮。两三个月,才赶到了山东地面,无论府州县境,凡是有驿的所在,俱细细挨问,却并无音耗。今日东往,明日西来,寻了数日,竟不见有父亲的名字。众人都怜他孝心,便问是那里人?几年上发配来的?干浚郊一一说了,众人道:“既是南雄府配来,一定在济宁驿里,或在临清也不可知。你须到这两处去问,自然有个下落。”干浚郊道:“为何晓得毕竟在这两处?”众人道:“从来广州、南雄这几府的犯人,都发到这两个驿里安置,并没有发在别处去的。”
  干浚郊听了,不胜之喜,连忙赶到临清,细细问了一遍,又无影响。只得再往济宁驿里,逐名挨查,那里见个父亲的影儿。干浚郊好不着急,想道:“我父亲明明配到山东,为何偏寻不着?除非发在别处,也不可知,总是拼得辛苦,各府各县遍地挨寻,少不得自然见面。”便又离了济宁,不管东南西北,凡是山东境内大小州县,逐驿细访。看看寻了一年,把通省驿递尽皆走遍,将百万驿夫,尽皆识认,单单认不着父亲的面。此时盘缠已竭,衣履都穿,寻既无路,归又乏资,进退不能,心如刀剂,只放声大哭。
  看官,你道当初干白虹既然配到山东,少不得只在这几个驿里,如何再寻不着?或徒限满了,发放回籍,已不在山东?然驿里这些驿夫与干白虹同事五载,提起姓名,谁不晓得?为甚偏没下落?原来有个缘故。
  昔年干白虹配到山东,原在临清驿里摆站。只因生平肝胆豪侠,虽身为罪徒,那刚果之气,依然不减。是时临清驿丞姓毕,是个瘌痢,绰号叫做毕癞头。从衙门人出身,是个贪鄙小人,在这些驿夫面上克些口粮。积了两年,叫儿子在外放放私债,盘些利息,又在驿边左近,买了五十亩田地,却不肯租与佃户,又不舍得雇人,只叫那些驿夫耕种。可怜这几个徒犯,遇了官府往来,扛箱摆站,不胜劳苦;略一空闲,又要到田里做工,不许他一刻安息。到秋成之后,这毕癞头把田中籽粒,尽收入己,那里有一升半合,分与众人。连日逐的粮米,还只给与他十分之七,那三分也把来自己养妻子了。随你穷冬烈暑,也不一毫体恤,驿夫无不怨恨。
  是年天时亢旱,田中苗稼渐欲枯槁,因又不通水路,干涸异常。毕癞头恐怕秋成无望,终日叫这些徒夫挑水灌溉。又恐他虚应故事,叫家人毕胜执棍督催,略一躲懒,便随后乱打。正当酷暑烈日之中,一日挑水到夜,好不苦楚。
  干白虹配到山东,恰值亢旱之日,才进驿里,便派了一副水桶,也要他挑水。干白虹便问众驿夫道:“你们日逐桃这些水,与你多少一担?还是计日算的?”众人道:“挑便挑了,那里有甚东西!”干白虹道:“既没有工价,想是等收成后,一总派些米了?”众人道:“怕你要吃么?连我们的口粮,也前年的欠到今年,今年的又拖到明年,都不肯清哩。”干白虹道:“驿递乃朝廷的钱粮,如何容他扣克?”众人道:“粮米在他手里发放,纵知亏减,也没奈何。”干白虹道:“口粮既不全给,做工又无工价,若叫你挑水,不要作准他便了。”众人道:“他是个官儿,我们徒犯,如何拗得他过?”干白虹道:“屁的官儿,不过是个老蠹罢了。我们虽然犯罪。也还胜他三分,难道任凭驱遣,不容我做一分主么?”众人道:“你既说混话,不见他差个管家押着,稍稍违拗,便要打哩。”
  正说不完,那毕胜走到眼前,便向干白虹喝道:“你不去挑水,却在此讲闲话,想要讨打么?”干白虹道:“你们要田地熟,收米受用,不雇些人手种作,却要我们劳力。从来驿递徒役,只是承应官府往来,怎么与你担水?”毕胜怒道:“这些众人,常年在此服役,并无一言。你这囚徒,才到驿里,偏有这许多话说!”干白虹道:“肯做的就做,不肯做的也只索由我,难道奉旨派定要做工的么?”毕胜道:“犯了罪,配到这里,自然要驱使的。”干白虹道:“我犯了罪,配来摆站,不配来挑水。”毕胜道:“老爹要挑,怕你不去!”干白虹道:“我没有误甚公事,你老爹鸡巴也管我不着!偏不去挑,看你奈何了我!”毕胜骂道:“好泼野囚徒,敢这等无状!”便举起木棍,兜头打来。
  干白虹不慌不忙,用手轻轻接住,反把毕胜拦背几根,打得扑倒在地,哼也哼不出来。众人都上前求劝,方才住手。那毕胜就如打不死的恶狗一般,叫疼叫苦的扒了进去。干白虹怒还未息,暴躁如雷,把众人的水桶扁担,逐一踹得稀烂,还赶到田里将这五十亩的苗稼,不勾两个时辰,挦得寸草不留,光光剩一片空地,方才叫声燥脾,气昂昂的跑到酒肆里吃酒散闷去了。倒惊得那些众驿夫,魂也不在身上,一个个争先救护,那里阻挡得住?都吓得面如土色,捏着两把冷汗,抖个不了。惟干白虹豪呼快饮,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