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曳路春风;翠袖飘来,色溅上林花露。共指巫娥云外至,鬓鵱瑶钗;争看青女月中来,臂松金钏。人人喝采,何须赠锦缠头;处处欢欣,不必赐金买笑。只愁天马行空去,断送玉容人上天。
  干白虹看了,好生惊羡道:“世间女子,却有恁般绝技!不但天生美貌,抑且骨格灵奇,虽沙场老将,亦不能有此轻身驰骤,技至此,可谓神矣。我今日何幸,乃得一见!”那两个美人走了四五回,马也倦了,便去歇息。干白虹也入座来,仍旧饮酒,心里想道:“今日幸是出来走走,却有此奇观,若苦苦的在下处吃这些闷酒,如何得醉!”
  正觉快畅,偶然回头,见旁边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人,年纪只好二十来岁,青年俊雅,白面青衫,案上摆着一壶酒,两碟莱。那生手托着腮,象有心事一般,栖栖惶惶的坐着,也不饮酒。干白虹惊讶道:“外边美人走马,如此热闹,随你泥人木汉,也要动心。这样一个少年,怎不散散心儿,却这等闷坐?”
  心里耐不得起来,使问道:“郎君为何心事不佳,却对此好景儿纳闷?”那生听见干白虹问他,也不回答,竟扑籁籁掉下泪来。干白虹一发疑心,因立起身,走到那生身边,又婉婉问道:“郎君怎因小弟相问,反至悲伤?有事不妨明言,小弟若可替兄分解,自当为力。”
  那生因干白虹问得殷懃,便走出位来深深一揖道:“承台翁下问,小弟实有说不出的苦衷,难以相告,故尔不答,非敢慢尊客也。”干白虹道:“郎君愀然独坐,弟又无客相陪,请过来谈谈何如?”那生道:“再不敢当盛意,请台翁自便。”干白虹道:“朋友声气相通,何必见拒。”便携了他手,同到自己座间,对面坐下,便满满斟一杯酒,递过来道:“郎君须开怀畅饮,以洗愁肠,慎勿戚戚!”
  那生忙立起身接着,也就回敬了一杯。虽旨酒当前,佳肴在案,只双眉如结,并不沾唇。干白虹道:“郎君果有何事,难道终须隐忍?想小弟不足与言,因而吝教了。”那人深深一拱道:“台翁何出此言?非个弟敢于得罪,实实有桩心事,难以告之亲友。就告之亲友,亦万万不能补救,故不若不言之为便。”干白虹道:“郎君所言,皆论世人之常态耳。若丈夫真心为人,天下那有不可为之事,怎说不能补救?郎君请试言之,看我干白虹还是补救得来,补救不来,便见我为朋友的肝胆了。”
  那生知他是个豪杰,便说道:“弟与台翁,素昧平生,既蒙垂爱,自当倾心相付。然秘而不言者,一则琐事不敢渎听,二则私情难以告人。今既谆谆辱问,自不敢不说,幸台翁听之。小弟姓曾名鼎,字九功,北直大同人氏。先君系是孝廉,做过溧阳县令,单生小弟一人,年甫十三,先母遽尔见背。彼时便有个庠士,叫做陆卓人,他父亲是洪武年间进士,因殉建文之难,永乐定鼎燕京,即膺恤典,荫陆卓人为恩贡,选授户部仓官。他与先君交好,胜如昆弟,所生一女,才十一,便欲与小弟联姻。先君念系至交,甚为相得,便行聘定。谁知不上三年,先君又殁,伶丁孤苦,亲属凋零。又因先君素性耿介,宦橐萧然,所有薄蓄,仅完丧葬,而住居什物,日渐消沉。彼时承内父美意,即欲收拾小弟到家读书。小弟因想男儿志气,必要自己挣立,若碌碌依人,虽至富贵,终必为人窃笑。因再三辞他,且到进学之后,方议完婚。
  内父知小弟志向如此,也便不来相强。小弟到十九岁,先父服满,才应童子试。幸属文宗见知,就拔了第一名进学。是时内父方欲议及毕姻之事,忽然竟奉上命,差往陕西,护解边关军饷。不惟钱粮重务,抑且庚呼紧急,儿女细务,只得暂置一边,忙将银子上了车儿,讨二十名官兵护送。未到半途,一日忽见前面三檐黄盖,一对银瓜,两条开棍,远远喝道而来。后边一顶绿绸官轿,坐一人,气度颙望丰神安雅。内父见他气概,定是一位显宦,便叫歇下车子,自己与众官兵都带着马,站在旁边,让路与他过去。那官府在轿内看得仔细,便问道:『你们是解钱粮的么?』众兵道:『是奉户部差到陕西解兵饷的。』那官府道:『既是京里下来,解官是那一个?』内父连忙应道:『是户部仓官陆卓人。』那官府道:『可是陆某之子么?』内父说:『正是。』那官府道:『这等说起来,是我年侄了。』
  内父就问轿内是那一位老爷,那官府便道:『老夫是兵部侍郎张西庵。』内父想一想,果然有个张西庵与父亲同年,是个忠正之士,自永乐登极,便不肯出来做官,久已在家享福的了。内父慌忙下马,口称年伯,深深行礼。那张西庵也就出轿扶住道:『老夫久不在京,朝中这些僚友,都已疏远,正欲问问消息,请到舍下去坐。』内父因部限紧切,不敢耽搁,再三力辞。张西庵道:『舍下去此不远,聊奉一茶,以表年谊。且陕西抚台两次致书通候老夫,今老夫正欲修启一封,烦年侄附去。』内父因是年伯,不敢违拗,只得叫众官兵趱着车子,一同跟张侍郎走去。约有四五里地,方才到了,果见门墙高峻,宅第连云,门首的对联道:
  司马名高户拥貔貅百万;平原客重门迎珠履三千。
  到了门首,张西庵先出轿来,拱内父入去,内父忙跨下马,同入厅中,从新施礼就坐。使者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