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却被大姐缠得酒醒,起身开房门欲走,又怕巡夜的捉住,只见春台畔大火箱有些热,便爬上去,放倒头睡了。大姐推唤不醒也自去睡了。
  济公听得朝天门钟响,急爬起来,推窗一看,东方已动,遂题一绝云:
  暂假夫屯一宿眠,禅心淫欲不相连。
  睡宵姑顺君尊意,多与虔婆五贯钱。
  题罢,见台子上有昨夜剩的酒一壶,乃饮毕,又吟一绝云:
  从来诸事不相关,独有香醪真个贪。
  清早若无三碗酒,怎禁门外朔风寒。
  济公写讫,遂开大门,一径去了。虔婆听得门响,急起来看,只见台子上一幅字纸。大姐孤身睡着。问时,大姐曰:“夜来如此如此。”虔婆曰:“好个真童男子。”须臾。五官起来问济公。虔婆曰:“早去了。桌上遗幅字纸在此。”五官看了,道:“不枉了出家人。”
  却说济公踏冻出清波门,自思如今身又寒,肚又饥,且去万松岭寻个施主,讨些早饭吃。径赴王太尉府前,见门公扫地。济公曰:“烦与我通报。”门公乃丢箕帚,入报。太尉慌忙出厅。济公向前问讯。太尉曰:“如何久不下顾?”济公曰:“归家一年回寺,被长老拘束得紧。数日前,得火工三碗酒吃,吊动念头,连日在城中,只是撞酒吃。今日特到府中。”太尉大笑道:“取汤来。”济公曰:“汤不要吃。”太尉曰:“我理会得,你只要酒吃。”命当值的事治肴馔酒果。济公吃了十五六碗。太尉曰:“你身上冷否?”济公曰:“顽皮袋,由他冻。”太尉曰:“你身上穿一领破直裰,脚下着一双破僧鞋,赤条条露双腿。我今送你一匹绫子,一个官绢,做件衣服,银一两作裁缝钱。”济公曰:“无可报你,你明年冬有场大灾。你将纸笔过来,取个香盒,闲人暂退。”济公遂写字放在香盒内,如法封固,付与太尉,令安在佛前,明年有灾时,可开来看。其后太尉忽患一发背,大如茶瓶,痛不忍,百般医治不瘥,猛然思起济公留下香盒,急取来看,见盒内写着一方。太尉如法修合,遂果获效。此是后话。
  且说济公得了绫子官绢银两,遂拜谢太尉出门。才下岭,见一伙乞儿冻倒在地。济公曰:“苦恼,我有些东西与你。”袖中摸出银子,连绫子官绢尽与众人。迄逦归到灵隐寺,首座曰:“你连日在何处?”济公曰:“我连日在升雁楼饮酒,新街里宿娼。”首座曰:“好你又吃酒,又宿娼。”济公曰:“我明里去,不强如你们黑地里去。”首座曰:“长老昨日问我,我说你十六厅朝官处探访,原来这样胡行!”急拖入方丈,见长老,言济公私自出去吃酒宿娼。长老大怒,令侍者打二十。众僧即忙拖倒,揭起直裰,济公却不穿裤子,转身露出面前那物事。众僧大笑。长老曰:“这厮如此无礼。”首座曰:“先师护短,容他惯了。”长老曰:“疯颠之人,不必打他,且放起来。”济公呵呵大笑,出方丈来,曰:“你们拖我见长老,却不打我,好汉子和你跌三交。”众僧曰:“不打你这疯子。”济公曰:“贼牛们,却又怕我。”自此,愈加疯颠。众僧皆来同长老计议,怎样逐得他出去。长老曰:“他是先师徒弟,如何逐得。”监寺曰:“某有一计,自然使他安身不得。”众僧曰:“却是怎么?”监寺曰:“比先寺中有个盐菜化主,每日化来常往公用。此职事最难,如今可买一樽酒,整顿齐,使他大醉。倘若应允,后来他化不得,自羞回也。”众僧曰:“妙计。只恐他不允。”监寺曰:“他只要酒吃。”
  是日整斋置酒,叫侍者去请济公来吃。济公到方丈坐定,曰:“长老唤我做甚么?”长老曰:“众僧买酒在此请你。”济公曰:“却又蹊跷,你且说为何请我?”长老曰:“我初住持,不识前事。先是此寺有个盐菜化主,如今一向无人。今欲立个化主,要你开疏头,因此请你。”济公曰:“既在写疏,且只吃酒,若醉了,方有文章。”长老曰:“你只顾吃。”当时行童将只大碗,放在济公面前。一上吃了三十余碗,暂住。侍者遂将文房四宝,放在桌上,浓浓磨墨。济公指开纸,文不加点。
  伏以终朝易过,衣食难求。空门内皆倚檀那,寺院中全凭施主。倘无施主,房子便东倒西歪;若没檀那,和尚就忍饥受饿。衣非绫锦,也须得绵布遮身;食匪珍羞,亦必用酸齑过粥。费用虽不奢华,人多也难挣挫。辄持短疏,遍叩高门,不来求施衣粮,但止化些盐菜。灶户口烧造殷勤,园圃人种栽劳碌,羞将痴脸恳求他,全仗欢欣资助我。莫怪贫僧朝朝饶舌,曾因敝寺日日用他。一碗糙米粥,无他怎送人饥肠;半碟黄菜齑,有你乃能充饿口。和尚个般苦恼子,达官普发欢喜心。日化八贯赀财供,人常住增富贵;朝参三宝圣贤,愿祈施主永安宁。谨疏。年月日。
  济公写罢,济公并众僧都喝彩,令行童取酒来。济公又吃了十余碗,长老曰:“一客不烦二主,再:你做个化主。”济公曰:“我是疯子,如何做得。”监寺曰:“济公结识的十六厅朝官,十八个财主,莫言一日八贯,便是八十贯,他也化得。”长老曰:“原来恁地。”济公曰:“相识家只好求他些酒吃,如何又化他钱财。”长老曰:“你胡乱化半年,三个月,我这里别令人代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