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空禅师手拿火把,打个圆相,说道:
  
  身到川中数十年,曾向毗卢顶上眠。
  欲透赵州关捩子,好姻缘做恶姻缘。
  桃红柳绿还依旧,石边流水冷涓涓。
  今朝指引菩提路,再休错意怨红莲。
  
  念罢,放下火去,化过龛堂,只见火焰之中,一道金光冲天而去。
  
  “这一宗事,却不是玉通和尚动了色戒之心?适来阎君送与四句诗,正是法空禅师度玉通和尚的前四句,却不是把个动色戒之心,讥诮贫僧动杀戒之心?只写四句,却不是讥诮贫僧半途而废?这等帖儿,可狠毒么?”
  
  唐状元道:“国师在上,阎罗王又曾说来,说我们下洋之时,枉杀了千千万万的人命,怨气冲天,大小宝船,俱有沉海之祸。彼时末将就请问他一个解释之法,他又说道:‘你回去请教国师就见明白。’似此说来,有个沉海之祸,还在国师身上解释。”国师道:“阿弥陀佛!阎君说问贫僧便见明白,还是要贫僧超度这些亡魂。”元帅道:“怎见得?”国师道:“总在他四句诗里。他四句诗原是法空禅师超度玉通和尚的,问贫僧,却不是问他四句诗?问他四句诗,却不是‘超度’两个字?元帅道:“我和你今日来到酆都鬼国,已自到了天尽头处,海尽路处。正叫是:天涯海角有穷时,岂可此行无转日。大小宝船少不得是回去的。况兼阎罗王也说道:‘可以止矣。’幽冥一理,岂可执迷!只一件来,沿路上钢刀之下,未必不斩无罪之人,‘超度’两个字最说得有理,伏望国师鉴察。”国师道:“这也是理之当然。”
  
  好个国师,就大建水陆两坛,旗旌蔽日,鼓乐喧天,昼则念经说法,夜则施食放灯。牒文达上三十三天,天天自在;禅杖敲开一十八重地狱,狱狱逍遥。一连做了七七四十九个昼夜。圆满之日,国师老爷亲自祝赞,亲自酬奠。一只采莲船,无万的金银甲马,用凭火化天尊。火焰之中,一道白烟望空而起。一会儿结成三十二朵莹白的莲花,飘飘荡荡。一会儿,三十二朵莲花,共结成一个大莲蓬,约有十斤之重,悠悠扬扬。猛然间一阵风起,把个莲蓬倒将过来。一会儿一声爆竹响,莲蓬直上天去,爆开了莲蓬瓤,掉下三个莲子来。众官起头一看,掉在地上的哪里是个莲子,原来是三个道童儿。三个道童朝着国师老爷齐齐的行个问讯,说道:“佛爷爷,弟子们稽首。”国师道:“你是甚么人?”一个说道:“弟子是明月道童。”一个说道:“弟子是野花行者。”一个说道:“弟子是芳草行者。”国师道:“原从何处出身。”明月道童说道:“弟子们曾受佛爷爷度化,是佛爷爷门下弟子。”国师道:“有何所凭?”明月道童说道:“有一首七言四句足凭。”国师道:“试念来我听着。”明月道童说道:
  
  人牛不见了无踪,明月光寒万象空。
  若问其中端的意,野花芳草自从丛。
  
  国师老爷点一点头,说道:“从何而来?”道童道:“弟子自从佛爷爷度化之后,身居紫府,职佐天曹。为因昨日佛爷爷做圆满,三十二宗魉魍之鬼,俱已超凡,俱已正果。玉帝传旨,着令弟子三个下来,做证明功德,是弟子三个劈开方便路,弘敞紫虚宫。”国师道:“来此何干?”道童道:“弟子闻佛爷爷宝船回转,特来送行。”国师道:“生受你得。”道童道:“何为生受?弟子道号明月,表字清风。日上清风送行,晚上明月送行。清风明月无人管,直送仙舟返帝京。”国师道:“好个返帝京!又生受野花行者。”行者道:“何为生受?野花如锦铺流水,为送仙舟上帝京。”国师道:“也好个上帝京!又生受芳草行者。”行者道:“多情芳草连天碧,远送仙舟进帝京。”国师看见送行的送得顺序,满心欢喜,说道:“好个进帝京!多谢三位厚意。到京之日,自有重酬。各请方便罢!”一个道童,两个行得,又打个问讯而去。
  
  元帅道:“国师种种的妙用,咱学生全然不知。”国师道:“哪一件不知?”元帅道:“那三十二瓣莲花,是个甚么妙用?”国师道:“原是三十二宗魉魍之鬼。三十二瓣莲花,各自超升。”元帅道:“共结一个莲蓬,是个甚么妙用?”国师道:“共结一个莲蓬,共成正果。”元帅道:“明月道童是个甚么妙用?”国师道:“这道童就是银眼国引蟾仙师座下的青牛。”元帅道:“既是青牛,怎么这等受用?”国师道:“因是贫僧度化他,故此身居紫府,职佐天曹。今日又不负先前度化之德,特来送行。”元帅道:“圆满已毕,道童又来送行,宝船择日回去罢!”国师道:“天下事有始有终,始终相生,循还之理。当原日宝船起行之时,万岁爷大宴百官,犒赏士卒。故此从下西洋以来,将勇兵强。无不用命,战胜攻取。今日来到了酆都鬼国,行人所不能行之地,到人所不能到之国。荷天地覆载之功,辱神圣护呵之德。事非小节,未可造次,须还要斟酌一番。元帅道:“这个斟酌,就在国师身上。”国师道:“依贫僧愚见,还要如仪祭海神一坛,还要大宴百官一席,大赏士卒一番。礼毕之后,却才回船转棹。不识元帅肯么?”元帅道:“国师之言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