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之故。昔贞观之始,闻善若惊,既五六年间,犹悦以从谏。自兹厥後,渐恶直言,虽或勉强时有所容,非复曩时之豁如也。謇谔之士,稍避龙鳞;便佞之徒,肆其巧辩。谓同心者为朋党,谓告︳者为至公,谓强直者为擅权,谓忠谠者为诽谤。谓之为朋党,虽忠信而可疑;谓之为至公,虽矫伪而无咎。强直者畏擅权之议,忠谠者虑诽谤之尤。至於窃金生疑,投杼致惑。正人不得尽其言,大臣莫能与之争。荧惑视听,郁阏大猷,妨化损德,其在兹乎?故孔子之恶利口之覆邦家,盖为此也。
且君子小人,貌同心异。君子掩人之恶,扬人之善,临难不苟免,杀身以成仁。小人不耻不仁,不畏不义,惟利之所在,危人以自安。夫苟在危人,则何所不至?今将求致治,必委之於君子;事有得失,或访之於小人。其待君子也,则敬而疏;遇小人也,必轻而狎。狎则言无不尽,疏则情不上通。是则毁誉在於小人,刑罚加於君子。实兴丧所在,亦安危所系,安可以不慎哉?此乃孙卿所谓使智者谋之,与愚者论之,使修洁之士行之,与鄙之人疑之,欲其成功,可得乎哉?夫中智之人,岂无小慧,然才非经国,虑不及远,虽竭力尽诚,犹未免於倾败。况内怀奸利,承顺颜旨,其为祸患,不亦深乎?故孔子曰:“君子或有不仁者焉,未见小人而仁者。”然则君子不能无小恶,恶不积,无妨於正道。小人或时有小善,善不积,不足以立忠。今谓之善人矣。复虑其时有不信,何异夫立直木而疑其影之曲乎?虽竭精神,劳思虑,其不可得,亦已明矣。
夫君能尽礼,臣能竭忠,必有在乎内外无私,上下相信。上不信,则无以使下;下不信,则无以事上。信之为道大矣哉!故自天之,吉无不利。昔齐桓公问於管仲曰:“吾欲酒腐於爵,肉腐於俎,得无害於霸乎?”管仲曰:“此固非其善者,然亦无害於霸也。”公曰:“如何而害霸乎?”曰:“不能知人,害霸也。知而不能用,害霸也。用而不能任,害霸也。任而不能信,害霸也。既信而又使小人参之,害霸也。”晋中行穆伯攻鼓,经年而不能下,魏简伦曰:“鼓之啬夫,简伦之知,请无疲士大夫,而鼓可得。”穆伯不应。左右曰:“折一戟,不伤一卒,而鼓可得,君奚为不取?”穆伯曰:“简伦之为人也,佞而不仁。若使简伦下之,吾不可以不赏。若赏之,是赏佞人也。佞人得志,是使晋国之士,舍仁而为佞。虽得鼓,将何用之?”夫穆伯列国大夫,管仲霸者之佐,犹能慎於信任远避佞人也如此,况乎为四海之大君,应千龄之上圣,而可使巍巍之盛德,复将有所间然乎?若欲令君子小人是非不杂,必怀之以德,待之以信,励之以义,节之以礼。然後善善而恶恶,审罚而明赏,则小人绝其邪佞,君子自强不息。无为而化,何远之有?善善而不能进,恶恶而不能去,罚不及於有罪,赏不加於有功,则危亡之期,或未可保,永锡祚允,将何望哉?
○韦宏质妄议宰相疏
宰相有奸谋隐慝,则人人皆得上论。至於制置职业,固是人主之柄,非小臣所得干议。古者朝廷之士,尚各守官业,思不出位,况韦宏质贱人,岂得以非所宜言,上黩明主?此是轻宰相矣。後汉太学诸生颇干时政,其时谓之处士横议。望陛下知其邪计从朋党而来,每事明察,遏绝将来之渐,则朝廷安静,邪党自销矣。
○论治道疏
臣闻君为元首,臣作股肱,齐契同心,合而成体,已成不备,为未成人。然则首虽尊高,必资手足以成体;君虽明哲,必资股肱以致治。《礼》云:“人以君为心,君以臣为体。心庄则体舒,心肃则容敬。”《书》云:“元首明哉,股肱良哉,万事康哉。元首丛脞哉,股肱惰哉,万事堕哉。”然则委弃股肱,独任胸臆,具体成理,非所闻也。夫君臣相遇,自古为难。以石投水,千载一合。以水投石,无时不有。其能开至公之道,申天下之用,内尽心膂,外竭股肱,和若盐梅,固同金石者,非惟高位厚秩,在於礼之而已。昔周文游於凤凰之墟,袜系解,顾左右,莫可使结者,乃自结之。岂周文之朝,尽为俊,圣明之代,独无君子哉?但知与不知,礼与不礼耳。是以伊尹有莘之媵臣,韩信项氏之亡命。殷汤致礼,定王业於南巢;汉祖登坛,成帝统於垓下。若夏桀不弃於伊尹,项王垂恩於韩信,岂肯败已成之国,为灭亡之虏乎?又微子骨肉也,受茅土於宋;箕子良臣也,陈洪范於周。仲尼称其仁,莫有非之者。《礼记》称:“鲁穆公问於子思曰:‘为旧君反服,古欤?’子思曰:‘古之君子,进人以礼,退人以礼,故有旧君反服之礼也;今之君子,进人若将加诸膝,退人若将坠诸泉,无为戎首,不亦善乎?又何反服之礼之有?’齐景公问於晏子曰:‘忠臣之事君,如之何?’晏子对曰:‘有难不死,出亡不送。’公曰:‘裂地以封之,疏爵而待之,有难不死,出亡不送,何也?’晏子曰:‘言而见用,终身无难,臣何死焉?谏而见从,终身不亡,臣何送焉?若言而不见用,有难而死,是妄死也。谏而不见从,出亡而送,是诈忠也。’”《春秋左氏传》曰:“崔杼弑齐庄公,晏子立於崔氏之门外,其人曰:‘死乎?’曰:‘独吾君也乎哉?吾死也。’曰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