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矣。夏之日,陛下农事无所夺,山麓无所伐,则草木壮茁,国无夭札矣。秋之日,陛下狱无曲决,畋无围杀,则霜露不失节,万物固结矣。冬之日,陛下地气不掘泄,室屋不彻发,则丰隆不敢击越,百蛰塞穴矣。圣人之时,日南无骄阳,启蛰无繁霜,斗北无伏阴,火西无滞霖。淫昏之世,反膏而波,反冰而花,雹伤螟啮,旱赤雨血。是陛下政令出乎修明,则寒暑运行。政令出乎淫昏,则灾祥屡臻。其可忽乎?臣又闻陛下与人为春,得革惨作和,起生华,喜满其家,沃穆欢咳,如暖景时开,树色烟光,觉葱龙芳苍。陛下与人为秋,得愁刮人魄,风日冷白,栗栗萧索,觉庭槐枯落。陛下与人为夏,得变成襦,嘘烬作炉,驹驱辙结,杂还噎楔,门如三伏热。陛下与人为冬,得举眦不见日,冻薄人骨,间间戚戚,灯青火白,无蹄辙迹。顾陛下左右皆春,天下病悴者众也。陛下肘腋皆热,中国病冻者众也。岂陛下用心有颇焉,陛下苟能平其心,虽泽不周,惠不均,天下无恨言。不然,天将视陛下心而燠寒也。
○复佛寺奏
贱臣樵上言,臣以为残蠹於民者,群髡最大。且十口之家,男力而耕,女力而织,虽乘乐岁,其衣食仅自给也,栋宇仅自完也。若群髡者,所饱必稻梁,所衣必锦。居则邃宇,出则肥马。是则中户不十,不足以活一髡。武皇帝元年,籍天下群髡者凡十七万,夫以十家给一髡,是编户一百七十万困於群髡矣。武皇帝一旦发天下群髡,悉归平民,是时一百七十万家之心,咸知生地。陛下自即位以来,诏营废寺,以复群髡。自元年正月,洎今年五月,斤斧之声,不绝天下,而工未以讫闻。陛下即复之不休,臣恐数年之间,天下十七万髡如故矣。臣以为武皇帝即不能除群髡,陛下尚宜勉思而去之,以苏疲氓,况将兴於已废乎?请以开元之事言之。开元之间,大驾还自东封,从以千官之众,六军之事。三日留於陈留,民犹有馀力。今陛下即能东封,道次给一食,则民力殚矣。何开元之民力有馀,而陛下之民力不足耶?开元之间,率户出兵籍而为伍,春夏纵之家以力耕稼,秋冬聚之将以戒武事。如此则兵未始废於农,农未尝夺於兵,故开元之民力有馀也。今天下常兵不下百万,皆衣食於平民。岁度其费,率中户五仅能活一兵。如此则编户不五百万,不足以给之,故陛下之民力不足也。今陛下以力不足之民,而欲重困於群髡,将何以踵开元太平事耶?贞观以还,开元户口最为殷繁,不能逾九百万。即今有问於户部,其能如开元乎?借如陛下以五百万给天下之兵,今又欲以一百七十万给於群髡,是六百七十万无羡赋矣。即今户口不下於开元,其馀止二百万,而国家万故,毕出其间。陛下孰与其足也,则是盐铁不可除,而榷加算矣。天下之民,得不重困乎?日者陛下尝欲营国东门,谏议大夫入争於前。一言未及终,陛下非徒辍其工,而又赐帛以优之。今所复寺宇,岂特国门之急乎?丛徒啸工,岂特国民之役乎?宁谏议大夫不以言,而陛下不以听耶?陛下即不能复废之,臣愿陛下已复之髡,止而勿复加。已营之寺,止而勿复修。庶几天下之民尚可活也。今天下最不可去者兵也,臣尚为陛下日夜思去兵之术,究开元太平事,冀异日为陛下言之,况去无用之髡耶?臣樵昧死以言。
○与李谏议行方书
樵尝为《日蚀书》,以为国家设谏官,期换君心之非,不以一弗其言,而怠於谏,即继以死,非其职耶。执事居其官,亦尝有意於此乎?开元之间,岂特谏官而後言耶,苟立天子廷者,皆得开口奋舌,争於上前。故自贞观以还,开元之政,最为修明。及林甫舞智以固权,张诈以聋上。於是束群僚之口,缚谏官之舌,且以法中敢言者。由是林甫之恶,炽而勿复闻。禄山之逆,秘而勿复知。天宝之政,由此而荒矣。今者下无林甫遏谏之权,上有开元虚己之劳。如此则叙立朝廷者,皆得道上是非,不顾时忌。矧执事官曰谏议哉!执事卒不能言,避其官而逃其禄可也。他官秩优而位崇者岂少耶?今年三月,上尝欲营治国门,执事尚谏罢之。今诏营废寺以复群髡,三年之间,斧斤之声不绝。度其经费,岂特国门之广乎?稽其所务,岂特国门之急乎?何执事在国门则知谏,在复废寺则缄默,勇其细而怯其大,岂谏议大夫职耶?樵以为大蠹生民者不过群髡,武皇帝发愤除之,冀活疲。今天下之民,喘未及息,国家复欲兴既除之髡,以重困之,将何以致民之蕃富乎?樵不知时态,窃所愤勇,故作奏书一通,以明群髡大蠹之由。生民重困之源,无路上闻,辄以寓献执事。倘以樵书不为狂,试入为上言其略。
○与高锡望书
文章如面,史才最难。到司马子长之地,千载独闻得扬子云。唐朝以文索士,二百年间,作者数十辈,独高韩吏部。吏部修顺宗实录,尚不能当孟坚,其能与子长、子云相上下乎?足下乃小史,尚宜世嗣史法,矧足下才力雄独,意语横阔。尝序义复冈及乐武事,其说要害,在樵宜一二百言者,足下能数十字辄尽情状。及意穷事际,反若有千百言在笔下。足下齿发未及壮,其所得如此,则不知子长、子云当足下年齿时,文章果何如也。然足下所传史法,与樵所闻者异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