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昵,则子姓亲昵皆左袒矣;下之号于臧获仆妾,则臧获仆妾皆左袒矣;出而号于素为将率胥吏者,则将率肯吏皆左袒矣;则又之天下号曰:“孰为李睦州仇者?今欲已睦州气术者左袒,不欲者右袒。”则凡兄之仇者,皆右袒矣。然则利害之源,不可知也。友者欲久存其道,客者欲久存其利,宗族姻娅欲久存其戚,闺门之内子姓亲昵欲久存其恩,臧获仆妾欲久存其主,将率胥吏欲久存其势,仇欲速去其害。兄之为是术,凡今天下欲兄久存者皆惧,而欲兄速去者独喜。兄为而不已,则是背亲而与价仇。背亲而与仇,不及中人者皆知其为大戾,而兄安焉,固小子之所懔懔也。
兄其有意乎卓然自更,使仇者失望而栗,亲者得欲而忭。则愚愿椎肥牛、击大豕、群羊以为兄饩,穷陇西之麦、殚江南之稻以为兄寿。盐东海之水以为咸,醯敖仓之粟以为酸,极五味之适,致五藏之安,心恬而志逸,貌美而身胖,醉饱讴歌,愉怿欣欢,流声誉于无穷,垂功烈而不刊,不亦旨哉!孰与去味以即淡,去乐以即愁,悴悴焉肤日皱,肌日虚,守无所师之术,尊不可传之书,悲所爱而庆所憎,徒曰我能坚壁拒境以为强大,是岂所谓强而大也哉?无任疑惧之甚。谨再拜。
●卷五百七十五
☆柳宗元(七)
○与杨诲之再说车敦勉用和书
足下幼时,未有以异于众童,仆未始知足下。及至潭州,乃见足下气益和,业益专,端重而少言,私心乃喜,知舜之陶器不苦窳为信然。而舜之德可以及土泥,而不化其子何哉?是又不可信也。则足下本有异质,而开发之不早耳。然开发之要在陶煦,然后不失其道。则足下亦教谕之至,固其进如此也。自今者再见足下,文益奇,艺益工,而气质不更于潭州时,乃信知其良也。中之正不惑于外,君子之道也。然则显然翘然,秉其正以抗于世,世必为敌仇,何也?善人少,不善人多,故爱足下者少,而害足下者多。吾固欲其方其中,圆其外,今为足下作《说车》,可详观之。车之说,其有益乎行于世也。
足下所持韩生《毛颖传》来,仆甚奇其书,恐世人非之,今作数百言,知前圣不必罪俳也。及贺州所未有者文又三篇。此言皆不欲出于世者,足下默观之,藏焉,无或传焉,吾望之至也。
今日有北人来,示将籍田敕。是举数十年之坠典,必有大恩泽。丈人之冤闻于朝,今是举也,必复大任,丑正者莫敢肆其吻矣。甚贺甚贺!仆罪大,不得与于恩泽,然其喜不减于足下者,何也?喜圣朝举数十年坠典,太平之路果辟,则吾之昧昧之罪,亦将有时而明也。方筑愚溪东南为室,耕野田,圃堂下,以咏至理,吾有足乐也。足下过今年,当侍从北下,仆得归溪上,设肴酒以俟趋拜。足下发南州,当先示仆,得与猎夫渔老,上下水陆,择味以给膳羞,虽不得久,亦一时之大愿也。过是无可道。
福来辞行急,不可留。言不尽所发,不具。某顿首。
○与杨诲之疏解车义第二书
张操来,致足下四月十八日书,始复去年十一月书,言《说车》之说及亲戚相知之道。是二者,吾于足下固具焉不疑,又何逾岁时而乃克也?徒亲戚,不过欲其勤读书,决科求仕,不为大过,如斯已矣。告之而不更则忧,忧则思复之;复之而又不更则悲,悲则怜之。何也?戚也。安有以尧舜孔子所传者而往责焉者哉?徒相知,则思责以尧舜孔子所传者,就其道,施于物,斯已矣。告之而不更则疑,疑则思复之;复之而又不更则去之。何也?外也。安有以忧悲且怜之之志而强役焉者哉?吾于足下固具是二道,虽百复之亦将不已,况一二,敢怠于言乎?
仆之言车也,以内可以守,外可以行其道。今子之说曰“柔外刚中”,子何取于车之疏耶?果为车,柔外刚中则未必不为弊车;果为人,柔外刚中则未必不为恒人。夫刚柔无常位,皆宜存乎中,有召焉者在外,则出应之。应之咸宜,谓之时中,然后得名为君子。必曰外恒柔,则遭夹谷武子之台。及为蹇蹇匪躬,以革君心之非。庄以莅乎人,君子其不克欤?中恒刚,则当下气怡色,济济切切。袁矜、淑问之事,君子其卒病欤?吾以为刚柔同体,应变若化,然后能志乎道也。今子之意近是也,其号非也。内可以守,外可以行其道,吾以为至矣,而子不欲焉,是吾所以惕惕然忧且疑也。
今将申告子以古圣人之道:《书》之言尧曰“允恭克让”;言舜曰“温恭允塞”;禹闻善言则拜;汤乃改过不吝;高宗曰“启乃心,沃朕心”;惟此文王,小心翼翼,日昃不暇食,坐以待旦;武王引天下诛纣而代之位,其意宜肆,而曰“予小子,不敢荒宁”;周公践天子之位,握发吐哺。孔子曰:“言忠信,行笃敬,”其弟子言曰:“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。”今吾子曰:“自度不可能也。”然则自尧舜以下,与子果异类耶?乐放弛而愁检局,虽圣人与子同。圣人能求诸中以厉乎己,久则安乐之矣,子则肆之。其所以异乎圣者,在是决也。若果以圣与我异类,则自尧舜以下,皆宜纵目鼻,四手八足,鳞毛羽鬣,飞走变化,然后乃可。苟不为是,则亦人耳,而子举将外之耶?若然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