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生也。自生而必体有,则有遗而生亏矣。生以有为己分,则虚无是有之所遗者也。故养既化之有,非无用之所能全也;理既有之众,非无为之所能循也。心非事也,而制事必由于心,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,谓心为无也;匠非器也,而制器必须于匠,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,谓匠非有也。是以欲收重泉之鳞,非偃息之所能获也;陨高墉之禽,非静拱之所能捷也。审投弦饵之用,非无知之所能览也。由此而观,济有者,皆有也。虚无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!”頠之所以排无而申有,其说仍一本之于老庄。盖道家之旨,原有无双立。立无所以极理,立有所以通事。裴与王衍之徒,皆各见其一端者也。
  虽然,如裴之说,实当时之药石。其论曰:“夫盈欲可损,而未可绝有也;过用可节,而未可谓无贵也。盖有讲言之具者,深列有形之故,盛称空无之美。形器之故有征,空无之义难检,辩巧之文可悦,似象之言足惑。众听眩焉,溺其成说,虽颇有异此心者,辞不获济,屈于所狎。因谓虚无之理,诚不可盖。唱而有和,多往弗反。遂薄综世之务,贱功烈之用;高浮游之业,埤经实之贤。人情所殉,笃夫名利。于是文者衍其辞,讷者赞其旨。染其众也。是以立言藉于虚无,谓之玄妙;处官不亲所司,谓之雅远;奉身散其廉操,谓之旷达。故砥砺之风,弥以陵迟。放者因斯,或悖吉凶之礼,而忽容止之表,渎弃长幼之序,混漫贵贱之级。其甚者,至于裸裎,言笑忘宜,以不惜为弘。士行又亏矣。”夫《记》曰:“张而弗弛,文武弗能;弛而弗张,文武弗为。一张一弛,文武之道也。”(见《礼·杂记》)汉人惟张之太过,故魏晋以来,不得不弛。今弛之太过,亦不能不复张者,道也。故《论》曰:“兆庶之情,信于所习。习则心服其业,业服则谓之理然。是以君人必慎所教,班其政刑,一切之务。分宅百姓,各授四职。能令禀命之者,不肃而安,忽然忘异,莫有迁志。”曰:“贤人君子,知欲不可绝,而交物有会。观乎往复,稽中定务。惟夫用天之道,分地之利,躬其力任,劳而后飨。居以仁顺,守以恭俭,率以忠信,行以敬让。志无盈求,事无过用。乃可济乎!故大建厥极,绥理群生。训物垂范,于是乎在。斯则圣人为政之由也。”曰:“贱有则必外形,外形则必遗制,遗制则必忽防,忽防则必忘礼。礼制弗存,则无以为政矣。”晋人能知儒、道相济之用者,则惟裴逸民耳。王衍之将死也,叹曰:“呜呼!吾曹虽不如古人,向若不祖尚浮虚,戮力以匡天下,犹可不至今日!”(《晋书·王衍传》)其亦思及裴之言乎?頠又著《辨才论》,古今精义,皆辨释焉。未成,而为赵王伦所杀。

第十五章 傅玄
  老庄之用,在于申韩。晋人言老庄者多,而知申韩者少。故吾尝言晋人未能得老庄之全,以是蒙其害而不获其用。既得《傅子》读之,觉其尚公道,重爵禄,犹有法家之意。其书亦称老子,曰:“老子不云乎:‘信不足焉者,有不信也。’”又谓:“天下之福,莫大于无欲。天下之祸,莫大于不知足。”则纯然老氏之学。然与当时之湛于虚无者,异矣。傅子名玄,字休奕。北地泥阳人。晋武代魏,玄为散骑常侍。上书谓:“为政之要,计人而置官,分人而受事。士农工商之分,不可斯须废。宜亟定制,通计天下。若干人为士,足以副在官之吏;若干人为农,三年足有一年之储;若干人为工,足其器用;若干人为商贾,足以通货。”颇欲贵农抑末,佐益时事。后为御史中丞,亦多匡谏。年六十二,卒。所撰论经国九流,及三史故事,评断得失,各为区别,名为《傅子》,为内、外、中篇,凡有四部、六录,合百四十首,数十万言。隋、唐两《志》,并存其目,皆一百二十卷,而宋《志》仅有五卷。盖唐五代之乱,多亡佚矣。今从《永乐大典》抄出文义完具者十二篇。文义不完者,亦十二篇。
  其尚公道,重爵禄,奈何?《通志》篇曰:“夫能通天下之志者,莫大乎至公。能行至公者,莫要乎无忌心。”曰:“夫有公心,必有公道。有公道,必有公制。丹朱、商均,子也,不肖,尧、舜黜之。管叔、蔡叔,弟也,为恶,周公诛之。苟不善,虽子弟不赦,则于天下无所私矣。鲧乱政,舜殛之,禹圣明,举用之。戮父而授其子,则于天下无所枉矣。石厚,子也,石碏诛之。冀缺,雠也,晋侯举之(并见《左传》)。是谓公道。”曰:“上之人,或有所好之流独进,而所不好之流退矣。通者一而塞者万,则公道废而私道行矣。”此韩非“去私曲就公法”之说也。曰:“听言不如观事,观事不如观行。听言必审其本,观事必校其实,观行必考其迹。参三者而详之,近少失矣。”此韩非“参验”之说也。《重爵禄》篇曰:“爵禄者,国柄之本,而富贵之所由,不可以不重也。然则爵非其德不授,禄非其功不与。”曰:“德贵功多者,受重爵大位厚禄尊官。德浅功寡者,受轻爵小位薄禄卑官。”曰:“欲治其民,而不省其事,则事繁而职乱;知省其职,而不知节其利。厚其禄也,则下力既竭,而上犹未供;薄其禄也,则吏竞背公义(原作利,以意校改)而营私利也。此教之所以必废而不行也。凡欲为治者,莫不欲其吏之清也。不知所以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