非出自一手。《汉志》杂家有《淮南内》二十一篇、《外》三十三篇。师古曰:“内篇论道,外篇杂说。”今所传二十一篇,而如《说山》、《说林》等训,皆杂说之类,疑内、外篇已错乱,不尽当时内二十一篇之旧也。其书亦名《鸿烈》,高诱序曰:“鸿,大也。烈,明也。以为大明道之书也。”又曰:“其义也著,其文也富。物事之类,无所不载。然其大较,归之于道。”而今《原道训》言:“大丈夫恬然无思,澹然无虑。天下之事,不可为也,因其自然而推之。”《修务训》又言:“自天子以下,至于庶人,四胑不动,思虑不用,事治求澹(通赡)者,未之或闻。”《缪称训》言:“上世体道而不德,中世守德而弗怀也,末世绳绳乎唯恐失仁义。”《泰族训》又言:“善言归乎可行,善行归乎仁义。仁义者,治之本也。”先后乖迕,不皆道家之言。然当汉时,儒道杂糅,即诸家不免。淮南如是,又无足异也。淮南王安后坐谋反诛,其事甚冤。而世或传其仙去,则固诞妄不足道。
一 原道
  淮南之言道,一本于老庄。观其《原道训》,可见也。然亦有发老庄之蕴,而为老庄之所言之而未尽者。曰:“所谓无为者,不先物为也。所谓无不为者,因物之所为也。所谓无治者,不易自然也。所谓无不治者,因物之相然也。万物有所生,而独知守其根。百事有所出,而独知守其门。故穷无穷,极无极,照物而不眩,响应而不乏。此之谓天解。故得道者,志弱而事强,心虚而应当。所谓志弱而事强者,柔毳安静,藏于不敢,行于不能,恬然无虑,动不失时。与万物回周旋转,不为先唱,感而应之。所谓其事强者,遭变应卒(同猝),排患扞难,力无不胜,敌无不凌,应化揆时,莫能害之。是故欲刚者,必以柔守之。欲强者,必以弱保之。积于柔则刚,积于弱则强。观其所积,以知祸福之乡。”(《原道训》)老庄只言柔,而淮南则柔刚并言焉。又曰:“先唱者,穷之路也;后动者,达之原也。所谓后者,非谓其底滞而不发,凝结而不流,贵其周于数,而合于时也。夫执道理以耦变,先亦制后,后亦制先。是何?则不失其所以制人,人不能制也。时之反侧,间不容息,先之则太过,后之则不逮。夫日回而月周,时不与人游。故圣人不贵尺之璧,而重寸之阴,时难得而易失也。禹之趋时也,履遗而弗取,冠挂而弗顾,非争其先也,而争其得时也。”(同上)老庄只言后,而淮南则先后并言焉。然其言刚者,非异于柔之谓也,柔以成刚,刚之用在柔,柔之道在刚也。其言先者,亦非异于后之谓也,后以处先,先之要在后,后之效在先也。是故得淮南之言,而后老庄尚柔主后之意,乃明。而后为老庄之学者,乃于刚柔先后之间,知所以用而无有失。是则淮南为老庄之功臣也。又其言曰:“人生而静,天之性也。感而后动,性之容也。物至而神应,知之动也。知与物接而好憎生焉。好憎成形,而知诱于外。不能反躬,而天理灭矣。”(此文《小戴·乐记》亦有之,但文稍异)曰:“夫喜怒者,道之邪也。忧乐者,德之失也。好憎者,心之过也。嗜欲者,性之累也。人大怒破阴,大喜坠阳。薄气发瘖,惊怖为狂。忧悲多恚,病乃成积。好憎繁多,祸乃相随。故心不忧乐,德之至也。通而不变,静之至也。嗜欲不载,虚之至也。无所好憎,平之至也。不与物散,粹之至也。能此五者,则通于神明。通于神明者,得其内者也。是故以中制外,百事不废。中能得之,则外能牧之。”(并同上)此与孟子称“养心莫善于寡欲,寡欲不存焉者寡,多欲存焉者寡”合。曰:“夫形者,生之舍也;气者,生之充也:神者,生之制也。形者,非其所安也而处之,则废;气,不当其所充而用之,则泄;神,非其所宜而行之,则昧。”(同上)此与孟子称“持志养气”亦合。吾曩论庄、孟,谓其有极相似处,因以为儒道用有不同,而其于道之本原则无二。观于淮南,而益信吾之所见不妄也。
二 损益
  道之运,见于消息。消息之应,在于损益。损益之理,《易》之几也。老子,知《易》者也,故曰:“物或损之而益,或益之而损。”曰:“祸兮福所倚,福者祸所伏。”孔子,知《易》者也,故读《易》至于损益,未尝不嘳(同喟)然而叹曰:“损益者,其王者之事欤?”(见《淮南·人间训》,亦见《说苑》《家语》)夫欲明道,而不通消息损益之故,道未有能明者也。善乎淮南之《人间训》曰:“事或欲以利之,适足以害之;或欲害之,乃反以利之。事或夺之,而反与之;或与之,而反取之。事或为之,适足以败之;或备之,适足以致之。或远之而近,或近之而远,或贪生而反死,或轻死而得生。”反复于人事倚伏之无常,繁征博引而为之说,可谓深切著明者矣。而其归则仍反之于《易》,曰:“君子终日乾乾,夕惕若厉,无咎。终日乾乾,以阳动也;夕惕若厉,以阴息也。因日以动,因夜以息,唯有道者能行之。”曰:“所以贵圣人者,以其能龙变也。”曰:“知天之所为,知人之所行,则有以任于世矣。”非深通于《易》者,能言之乎!今《汉志》《易》十三家,有《淮南·道训》二篇,以为淮南王安聘明《易》者九人所作,号“九师易”。若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