问录内篇》)凡此盖皆为良知之学,沦于虚寂,陷于流荡而发。故其论下学功夫,一在知耻,一在先难。曰:“学易而好难,行易而力难,耻易而知难。学之不好,行之不力,皆不知耻而耻其所不足耻者乱之也。”(《俟解》)又曰:“用知不如用好学,用仁不如用力行,用勇不如用知耻。”(《思问录内篇》)夫知耻,则不至陷于流荡矣。曰:“过去,吾识也。未来,吾虑也。现在,吾思也。天地古今,以此而成。天下亹亹,以此而生。其际不可紊,其备不可遗。呜呼!难矣。故曰为之难,曰先难。泯三际者(三际即过去、现在、未来。《金刚经》说过去不可得,现在不可得,未来不可得。故曰泯三际),难之须臾,而易以终身,小人之侥幸也。”又曰:“先难则愤,后获则乐。地道无成,顺之至也。”(《思问录内篇》)夫先难,则不至沦于虚寂矣。于是上原本之于日新之化,曰:“张子曰:‘日月之形,万古不变。’形者,言其规模仪象也,非谓质也。质日代而形如一,无恒器而有恒道也。江河之水,今犹古也,而非今水之即古水。灯烛之光,昨犹今也,而非昨火之即今火。水火近而易知,日月远而不察耳。爪发之日生而旧者消也,人所知也;肌肉之日生而旧者消也,人所未知也。人见形之不变,而不知其质之已迁。则疑今兹之日月为邃古之日月,今兹之肌肉为邃古之肌肉。恶足以语日新之化哉!”(《思问录外篇》)曰:“知见之所自生非固有。非固有而自生者,日新之命也。原知见之自生,资于见闻之所得。见闻之所得,因于天地之所昭著,与人心之所先得。人心之所先得,自圣人以至于夫妇,皆气化之良能也。能合古今人物为一体者,知见之所得,皆天理之来复,而非外至矣。故知见不可不立也,立其诚也。”(《思问录内篇》)夫“行己有耻”,亭林言之矣;以难自处,杨园言之矣(见《备忘录》)。若夫日新之化,言之若是其楚楚也,则非同时诸贤所能及也。然而船山固得之于《正蒙》者,试取船山《正蒙注》而读之,可以复按也。
  又船山颇不然于象数之学。曰:“在天而为象,在物而有数,在人心而为理。古之圣人,于象数而得理也,未闻于理而为之象数也。于理而立之象数,则有天道而无人道。”(《思问录内篇》)又曰:“唯《易》兼十数,而参差用之。太极,一也。奇偶,二也。三画而小成,三也。揲以四,四也。大衍之数五十,五也。六位,六也。其用四十有九,七也。八卦,八也。乾坤之策三百六十,九也。十虽不用,而一即十也。不倚于一数,而无不用斯以范围天地而不过。《太玄》用三,《皇极经世》用四,《潜虚》用五,《洪范皇极》用九。固不可谓三四五九非天地之数。然用其一,废其余,致之也固而太过,废之也旷而不及。宜其乍合而多爽也。”又曰:“乾坤之策三百六十,当期之数。夫气盈朔虚、不入数中,亦言其大概耳。当者,仿佛之辞也。犹云万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,非必物之数恰如此而无余欠也。既然,则数非一定,固不可奉为一定之母,以相乘相积矣。经世数十二之,又三十之。但据一年之月,一月之日,以为之母。月之有闰、日之有气盈朔虚,俱割弃之。其母不真,则其积之所差必甚。自四千三百二十以放于坤数之至赜,其所差者以十万计。是市侩家收七去三之术也,而以限天地积微成章之化,其足凭乎?”(以上《外篇》)观此,则自来言数者纷纷,皆可以关其口矣。故吾之为此书,自《太玄》以下,亦皆撮其理而略其数者,此也。

第九章 唐铸万 附胡石庄
  唐甄,字铸万,原名大陶。夔州人。生于明崇祯三年。随父宦吴,以寇乱不得归,遂家于吴焉。入清,以举人仕山西长子县知县,十月而去职,因不复仕。僦居吴市,炊烟尝绝,而著书不辍。成书九十七篇。上篇五十,言学;下篇四十七,言治。始名《衡书》,复更名《潜书》。宁都魏叔子禧见之曰:“是周秦之书也,今犹有此人乎!”吴江潘次耕耒,顾亭林之门人也,为之序其书,称其远追古人,曰:“不名《潜书》,直名《唐子》可矣。”然魏、潘要取其文,若其著书之意,未能及之。今观《潜书》,盛道阳明,曰:“仲尼以忠恕立教,如辟茅成路。阳明子以良知辅教,如引迷就路。若仲尼复起,必不易阳明子之言矣。”(上篇《法王》)而其自方于古之人,则曰:“甄不敏,愿学孟子焉。”(下篇《潜存》)盖铸万之学,自阳明而入,而阳明之言良知,出于孟子。故欲由阳明而上达之孟子。即其书《尊孟》、《宗孟》之后,继以《法王》,可见也(《尊孟》、《宗孟》、《法王》皆篇名)。抑其所以尊宗孟子者,尤在孟子言王政,言以齐王犹反手。盖深痛于世儒之学,精内而遗外,可以治一身,而不足以利天下。故作为《性才》《性功》之篇(皆上篇),曰:“世知性德,不知性才。”曰:“道惟一性,岂有二名。人人言性,不见性功。故即性之无不能者别谓为才。别谓为才,似有歧见,正以穷天下之理,尽天下之事,莫尚之才,惟此一性。别谓为才,似有外见。正以穷天下之理,尽天下之事,皆在一性之内,更别无才。”(以上《性才》)曰:“一形一性,万形万性。如一器一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