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浅深高下,必开以性之所近。使自力于庸行。有愿留者,亦授田使耕。所居遂成聚焉。康熙十四年卒,年九十二。梨洲纂《明儒学案》时,夏峰已先死,故收而传之。而谓:“北方学者,大概出于其门。使丧乱之余,犹知有讲学一脉,要不可没。”又谓:“岁癸丑作诗寄羲,勉以蕺山薪传。读而愧之。”即其倾倒可知矣。
  夏峰之学,得力阳明为多,而更和通朱子之学(《夏峰集·寄张蓬轩书》称“幼而读书,谨守程、朱之训,然于陆、王亦甚喜之。”其自言如此。谢无量《哲学史》乃谓夏峰以阳明为宗,晚始和通朱子之学。盖未读《夏峰集》,以意为之者)。其著《理学宗传》自称坐卧其中出入与偕者逾二十年。盖一生精力,全在此书。以周子、两程子、张子、邵子、朱子、陆象山、薛敬轩、王阳明、罗整庵、顾泾阳十一人者,为正宗。而自董仲舒以至金忠节铉、陈几亭龙正凡若干人,则撰为《汉隋唐宋元明诸儒考》。若宋之杨慈湖、明之王龙溪等,其学稍异于正者,又别为附录焉。自元以来,朱、陆异同,时有诤言。及阳明出而所谓程、朱之学,陆、王之学,壁垒益严,畛域益深。主陆、王者,诋程、朱为支离;祖程、朱者,斥陆、王为横决。夏峰则以为支分派别之中,自有统宗会元之地(《四书近指序》中语)。故曰:“朱则成其为朱,陆则成其为陆。学人不必有心立异,亦不必著意求同。若先儒无同异,后儒何处着眼。试看从古帝王贤圣,放伐不同于揖让,清不同于任,任不同于和。亦各存其所见而已矣。”(《寄张蓬轩书》。中有节文)又曰:“朱、王入门原有不同。及其归也,总不外知之明,处之当而已。”(《答常二河书》)其《理学宗传》以陆次朱,以罗、顾次王,合二派而一之者,由此意也。抑夏峰之学,一以自得为主。尝曰:“明道曰:‘天理二字,是自己体贴出来。’是无时无处,莫非天理之流行也。精一执中,是尧、舜自己体贴出来。无可无不可,是孔子自己体贴出来。主静无欲,是周子自己体贴出来。良知,是阳明自己体贴出来。能有此体贴,便是其创获,便是其闻道。恍惚疑似据不定,如何得闻?从来大贤大儒,各人有各人之体贴。是在深造自得之耳。”(《语录》)又曰:“学无自得,剽窃他人,一知半解,强谓了然。如此之病,最难医治。”(同上)故其《与魏莲陆(名一鳌,保定人)书》申述纂辑《宗传》之旨,即曰:“言阳明之言者,岂遂为阳明?须行阳明之行,心阳明之心,始成其为阳明。言紫阳之言者,岂遂为紫阳?须行紫阳之行,心紫阳之心始成其为紫阳。我辈今日,要真实为紫阳为阳明,非求之紫阳、阳明也。各从自心白性上,打起全副精神,随各人之时势,做得满足无遗憾。方无愧紫阳与阳明。”由此观之,则夏峰所得得之紫阳、阳明,而实非得之紫阳、阳明,仍得之于己耳。(《夏峰集》有《识吾说》可见)唯然,斯其所以能和通紫阳、阳明也欤!夏峰所著书,《理学宗传》外,有《四书近指》、《读易大指》、《理学传心纂要》等,而诗文杂著语录,则合并为《夏峰集》共十六卷。
  夏峰以隐遁终,而其弟子汤斌,则以理学仕清为名臣,官至兵部尚书。斌,河南睢州人。字孔伯,一字荆岘,晚号潜庵。其学一依夏峰,于朱、陆不执同异。所著《洛学编》虽限于洛中一隅,而首列杜子春、钟兴(皆汉儒),与夏峰《理学宗传》立《汉儒考》同一意。盖不独欲调和朱、陆,兼欲调和汉、宋。其《苏州府儒学碑记》曰:“国家兴治化,在正人心。而正人心,在崇经术。汉儒专门名家,师说相承。当《诗》、《书》煨烬之余,仪文器数之目,删定传授之旨,犹存什一于千百。其时士大夫勇于自立,无苟简之心,孝弟廉让之行,更衰乱而不变。重经之效也。”又曰:“《宋史》道学、儒林,厘为二传。而道学、经学自此分。夫所谓道学者,六经四书之旨,体验于心,躬行而有得之谓也。非经书之外,更有不传之遗学也。故离经书而言道,此异端之所谓道也;外身心而言经,此俗儒之所谓经也。”(《潜庵遗稿》,有节文)凡此皆异日汉学之士,所喋喋以为攻击宋儒之议者,而不知潜庵已先发之。盖风气之变,至此已见其端(夏峰《题费此度中传论》亦云宋儒寻求坠绪,皆赖汉儒之力)。然而潜庵宅心之平,其过汉学家远矣。潜庵巡抚江苏时,兴学校,废淫祀,所请蠲免赋额甚巨。临去敝簏数肩,一物不增于来时。尝言:“宋以前儒者,患不知道。今诸儒之学备矣。苟好学深思,人人可得。第患不力行耳。”(《潜庵语录》)及居尚书,为忌者所中,祸不测。或劝委曲权要以自解,曰:“六十老翁尚何求?吾安之矣。”或又劝盍发忌者阴私以纾祸,曰:“吾不屑为也。”观此,潜庵之学力可以见矣。潜庵生明天启七年,卒于清康熙二十六年。年六十一。所著书曰《洛学编》《潜庵遗稿》《潜庵语录》《苏州奏疏》。乾隆元年,赐谥文正。

第三章 陆桴亭 附陆稼书
  当孙夏峰以阳明和通程、朱讲学于北,而陆桴亭亦以紫阳和通陆、王讲学于南。桴亭名世仪,字道威。苏之太仓人。生于明万历三十九年。少有经世之志。南都之建,尝上书言事。又尝参人军幕