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拿之,壶颇重,以壶藏有酒也。喜甚,以口微吸,却是一壶宿溺,臊臭不堪。自思曰:‘吾既错饮此溺,还要诳他们饮之,方不被他们取笑。’于是连声称曰:“好酒,好酒。’中有一个也好嗜酒的,听得口中流涎。接过壶来吸之,觉臭气通肠,亦知是溺也。因也诳之曰:‘果然,好酒。尔们何不尝尝?’又有两个夺壶争饮。于是鳞次诳去,到最后一个,将壶中的溺不觉啜得干干净净了。大家心中明白,暗自叫苦。却又面面相视,不敢做声。”
  时春花说到此处,刘生已笑倒几上。春花曰:“陆士龙何善笑如此?”刘生曰:“娘子有此聪明,若用之于文章一业,当有大可观处。”玉环曰:“他也曾学过文章,但都是嬉笑怒骂之作。曾见其幼时作有时文一篇,是吾老矣三字题,还记其后比云:目不睹日月之色,耳不闻雷霆之声。视听徒思,莫辟残年之聋聩。而回忆千驷驰驱之日,真觉血气之既衰也。则抚耄期之朽骨,而蜂须鹤发,已不堪对镜而徘徊。腰也,而若弓之弯。背也,而若驼之负。鞠躬尽瘁,空嗟晚岁之艰难。而回念琅e游豫之时,真觉精神之顿减也。则缅暮景之残躯,而鲐背龟形。窃不禁临流而慨叹嗟乎。人非似玉,伤鸠杖之空扶。齿欲成珠,痛鸡肋之莫嚼。今而后,吾惟愿衣帛而食肉焉可耳。”
  生听而笑曰:“游戏嘲哂,妙语解颐。其云千驷驰驱、琅5游豫,更能切合景公着想。”玉环曰:“妾自与月娥赋别之后,闲愁郁结,寂寞无聊。幸得他们嬉笑排解耳。”正说间,忽有白公侍儿来,说老爷叫唤小姐。玉环乃匆匆而去。
  刘生亦匆匆而回,是晚对烛萦思,终以不曾剖一心腹为恨。少焉东方月出,溶溶素女斜倾,出海之盘皎皎。娥高挂飞天之镜。玉环是夜有感不寐,偶与春花、秋月赏月花间。俄闻琴声泠泠然,hh然。自得月堂风送而出。缓急疾徐,音韵清绝。玉环侧耳曰:“此刘郎所鼓也。”乃偕春花等,潜往窗外听之。但闻唱西厢调云:“况是落红成阵,风飘万点正愁人。昨夜池塘梦晓,今朝阑槛辞春。粉蝶怎沾飞絮雪,燕泥已尽落花尘。系春情短柳丝长,隔花人远天涯近。有多少六朝金粉,三楚精神。”唱毕,抚琴而叹曰:“琴呵,可怜尔无知音赏呵!尔盍与我送个好音,到我那小姐玉雕成,粉捏就的耳朵儿里者。小姐呵!尔那里知小生吃的甚苦呵!”玉环听得柔肠寸断,不觉长吁一声。生闻而惊喜曰:“窗外其有子期耶?”乃舍琴而出,即视之乃玉环也。
  生喜色曰:“月色融融,花阴寂寂。小姐夜半至此,不知有何妙意,见教小生。”玉环曰:“无心而来,无心而去。那有甚么妙意。”生无可着语。玉环又曰:“所谓隔花人远天涯近者,指何人耶?”生曰:“请小姐试思之。”玉环曰:“莫非欲以西厢事相待否?”生曰:“非也,此不过因春惜春,以曲奏曲。岂故为小姐而云然耶。”玉环吁曰:“虽然君子多情,莫谓佳人无意。君云尔者,果其为春计耶?抑其为妾计耶?倘有深情,何妨共剖。”生曰:“忆自梦中一接,花下一迎,隐恨幽情,不堪言喻。倘不以刘昭为可弃,乞早决一主意,以慰终身饥渴之思。不然苦恨交深,恐终为情而死耳。”玉环恻然曰:“佳人才子,畴独无情。妾之思君何异,君之念妾然。女流不足以谋事,乞君速倩月老,以约良缘。庶几燕婉之求,不致鸿离于鱼网也。”生大喜曰:“金玉之音,是由久旱而逢甘雨者也。定当尽心图事,以了宿缘。断不肯两美相逢,等诸画饼也。”
  时秋月在旁,微笑而吟曰:“劝君莫结同心结,一结同心解不开。”生聆而笑曰:“然则娘子独无相爱之情耶?”秋月曰:“爱则有之,情实无也。”生曰:“草木无情,娘子其草木同类否?”秋月叹曰:“非谓此也,第以用情而得慰其用情之心,则情固足为妙事。用情而或拂其用情之念,则情转足以累人。古如飞烟悬梁,尾生抱柱。未始非因情致死也。夫用情而至于死,又何如无情之草木,自生自植,漠不相关者之得大自在哉。”生曰:“此意谁不晓来,只是男女之间,其一种欲芥情根缠绵固结。有刀割之而不断,锯解之而不开者,又何容人之用不用耶?”玉环亦曰:“男女之情,圣人不免。试即情之一字而推广之,则凡君敬臣忠,父慈子孝,兄爱弟敬,夫唱妇随,无非本至性至情之所流贯而致者也。使以情而用之,家则阋墙之衅不兴而家齐矣。以情而用之,国则争战之风不作而国治矣以情而用之,天下则万民温厚,四海雍和而天下亦平矣。又孰谓情之不可用哉。”
  春花在旁抗声曰:“这何必与他论,他只管嘴上说得好听耳。他昨夜与我同寝时,曾谓我云:‘吾观刘郎,那种风流,令人倾爱入骨。若得他伴过三夜,便教死也甘心。’此非他也乐为情死么?”生与玉环听了,鼓掌齐笑。惟有秋月含羞带怒,无限娇羞。生抚其背曰:“佳人果尔有情,将与相伴百年,何止三夜而已。”春花戏且笑曰:“若伴至百年,他便是千死万死,亦必甘心了。”秋月醋意曰:“尔也谩谓无些陋态,昨夜不知何人,钻入被窝时。咬牙切齿,把我腰股紧紧抱住,左擦右捱。问他何故如此?他笑应曰:‘我把尔当个刘郎看。’”秋月说到此句,不觉也失笑起来。生听而笑曰: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