曰:“小姐可常看花行乐否?”英又不答。生又曰:“小姐可曾定聘否?”英勃然曰:“小姐何人,岂汝所得问者。住口且罢,否将无容。”
  因回谓玉兰曰:“那新来的灌僮,见花问花,见草问草。自言自语,痴得恁般可笑。”玉兰曰:“他痴即痴,癫即癫,管他做甚。”秀英曰:“他又问小姐安否,看花否,定聘否?被我骂了几句,他才住口哩。”兰带怒道:“狂奴贱仆,煞可恼人。倘或再依然,决当重责无任。”
  生灌罢,怅怅而回。暗想曰:“不得小姐垂青,终是屈无益之身,而鲜有济之事。必须露些圭角,悚动了他。待他把眼了些,然后款款致意,或可一二。”忽忽捱过月余。
  时值隆冬,寒气凛冽。小姐等垂帘掩户,未尝下楼。生极悒悒。值一朝柑果大熟,香气催人。闻呀的开门声,窥之见秀英冉冉而出。择柑折之,生近问曰:“娘子怎么久不出来,那柑甜心熟面相待久矣。”英不应。生曰:“小姐玉体安否?”英倒竖凤眼,怒曰:“无礼狂童,敢在此卖乖讨便。待说知老爷,要尔吃苦不了哩。”骂讫,提起一柑,望生便掷。生避之,冷笑一声,吟曰:
  愧生不是潘郎貌,何幸佳人掷果来。
  英喻其用意之妙,改容曰:“尔会吟诗么?”生曰:“会两句儿。”英曰:“待我试试,”因指日曰:“今朝晓日新晴,尔若举口吟得才算。”生应声吟曰:
  一轮红日涌山阿,散出祥光满大罗,
  笑煞微微西蜀犬,空劳惊望吠声多。
  意以蜀犬吠日,喻英之骂己也。英曰:“尔道我是微微之犬,我又道尔是小小之蛇。”生又笑吟曰:
  世人莫道蛇无角,他日成龙也未知,
  不信但看天上月,偏留缺处待圆时。
  英曰:“这个诗癫尔,再吟得一首,当以百钱赏尔。”生又笑吟曰:
  情又痴兮诗又癫,花中逸客酒中仙,
  伊如欲赏骚人意,只要风流不要钱。
  英曰:“胡说,胡说。风流岂易许人。”遂持柑回去,笑谓玉兰曰:“那周爱兰竟是个诗癫,信口便吟,全不思索。”因将前诗并话悉念出来。玉兰听了曰:“不知何处得来,焉有一灌童而敏捷若是者。”英曰:“若是袭来的诗,怎得句句恰合如此。”玉兰曰:“不是成诗,必是套语。细思这等诗句,词粗意精,非风雅之儒,决不能致。尔道风雅之儒,而肯托业至此否?”英然之。而生之意,愈不得伸矣。度过残腊,交到来春。
  其时豫章郡中,雅育英才。而文人雅士等,遂创文学之会。以卜得失,以励工夫。创会之法,先约一二十人,或三四十人。每人捐银几何,该得众银几何。统数按定,买田纳税,以为赏支。乃公举一公正名人,以掌数监考。每年止考春秋二次。春季以二月十五为期,秋季以八月十五为期。考后监师阅卷发案,然后行赏。将是年租银,分为两季。除监师束金外,第一的赏银几何,赏绫罗绸缎几何,赏笔墨纸砚几何,席位居首。第二的减之,席位居次。第三的又减之,席位居三。第四的谓之副车,赏微银无他物,席位居四。以下的谓之败军,有宴无赏。案后即宴,兴歌奏乐,列舞于前。既毕,乃以玻璃彩轿,弹丝吹管。送第一的并赏物回家。如有入学及科甲的,又有别租资养,不复入考。只任择自己贤子弟一人充之。时王御史于滕王阁下,筑一考场。纠合诸生,暨其子王兆麟等,共百数十士,结诗文会。公选德州府进士李世德,以为鉴师。是年二月中旬,考期已至,王兆麟整备文具,拟欲入场。生觉之,询知其故,问曰:“仆欲入场服事公子,并窥佳作,可否?”原来生曾与公子,谈及些诗文,公子悦之。故此一说即允。生曰:“恐场规有禁否?”公子曰:“尝有携仆入者,未之禁闻。”比届期,生偕往。至滕王阁下,便是试场。门悬有规数条云:
  一试期:春以二月十五日为期,秋以八月十五日为期。届期必齐,风雨不改。
  一场期之日,限于寅刻点名,申末邀卷。逾寅者扣名,逾申者不阅。
  一试题,大率试记识者居多,进场文具,许带笔墨砚水等物。书卷纸包,一概严禁。
  一誊文,不许多涂多乙,逾百字者不录。
  一试诗近体外,加以拟古数章。既系拟古之题,必须代出古人情景乃为佳构。如有背古破体,及言不雅驯者,暨置遗车。
  一迩来多士,于时艺则刻意求工,于典籍则全无博览。殊失洽闻强记之意。兹于诗赋外,加以策问三道,释典十条。如有诗赋虽工,而典策不足者,亦置弗录。
  一策问及释曲,俱以条对详明,考核精确为佳。篇之短长可勿具论。
  时主师端坐堂上,多士猬集,候点门前。及点到王兆麟,生乃携文具相随而入,坐于号房。兆麟闲指迎月亭、积芳池诸景致与生看。而外面江流激石,作潺潺声。生喜曰:“王子安所谓人杰地灵者也。”俄点名毕,主师传下题来,诸生蜂拥而观。见题目是:
  滕王阁怀古七律一首(不拘韵)
  春日即景回文体一首(韵限东之青)
  花蝶联珠体七律一首(每句联三字)
  积芳池首尾回环一首(限池字韵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