汉之际,功奇行殊,犹以为后。又况当今在百代下,言事者目亲见之乎?

  画工好画上代之人,秦、汉之士,功行谲奇,不肯图。〔不肯图〕今世之士者,尊古卑今也。贵鹄贱鸡,鹄远而鸡近也。使当今说道深于孔、墨,名不得与之同;立行崇于曾、颜,声不得与之钧。何则?世俗之性,贱所见贵所闻也。有人于此,立义建节,实核其操,古无以过。为文书者,肯载于篇籍,表以为行事乎?作奇论,造新文,不损于前人,好事者肯舍久远之书,而垂意观读之乎?扬子云作《太玄》,造《法言》,张伯松不肯壹观,与之并肩,故贱其言。使子云在伯松前,伯松以为金匮矣!

  语称上世之时,圣人德优,而功治有奇。故孔子曰:"大哉,尧之为君也!唯天为大,唯尧则之。荡荡乎民无能名焉!巍巍乎其有成功也!焕乎其有文章也!"

  舜承尧不堕洪业,禹袭舜不亏大功。其后至汤,举兵代桀,武王把钺讨纣,无巍巍荡荡之文,而有动兵讨伐之言。盖其德劣而兵试,武用而化薄。化薄,不能相逮之明验也。及至秦、汉,兵革云扰,战力角势,秦以得天下。既得在下,无嘉瑞之美,若协和万国、凤皇来仪之类,非德劣不及,功薄不若之征乎?此言妄也。

  夫天地气和,即生圣人。圣人之治,即立大功。和气不独在古先,则圣人何故独优!世俗之性,好褒古而毁今,少所见而多所闻。又见经传增贤圣之美,孔子尤大尧、舜之功。又闻尧、(禹)〔舜〕禅而相让,汤、武伐而相夺。则谓古圣优于今,功化渥地后矣。夫经有褒增之文,世有空加之言,读经览书者所共见也。孔子曰:"纣之不善,不若是之甚也。是以君子恶居下流,天下之恶皆归焉。"

  世常以桀、纣与尧、舜相反,称美则说尧、舜,言恶则举纣、桀。孔子曰"纣之不善不若是之甚也",则知尧、舜之德不若是其盛也。

  尧、舜之禅,汤、武之诛,皆有天命,非优劣所能为,人事所能成也。使汤、武在唐、虞,亦禅而不伐;尧、舜在殷、周,亦诛而不让。盖有天命之实,而世空生优劣之语。经言协和万国,时亦有丹朱;凤皇来仪,时亦有有苗;兵皆动而并用,则知德亦何优劣而小大也!

  世论桀、纣之恶,甚于亡秦。实事者谓亡秦恶甚于桀、纣。秦、汉善恶相反,犹尧、舜、桀、纣相违也。亡秦与汉皆在后世,亡秦恶甚于桀、纣,则亦知大汉之德不劣于唐、虞也。唐之万国,固增而非实者也。有虞之凤皇,宣帝贴已五致之矣。孝明帝符瑞并至。夫德优故有瑞,瑞钧则功不相下。宣帝、孝明如劣不及尧、舜,何以能致尧、舜之瑞?光武皇帝龙兴凤举,取天下若拾遗,何以不及殷汤、周武?世称周之成、康不亏文王之隆,舜巍巍不亏尧之盛功也。方今圣朝承光武,袭孝明,有浸酆溢美之化,无细小毫发之亏,上何以不逮舜、禹,下何以不若成、康!世见五帝、三王事在经传之上,而汉之记故,尚为文书,则谓古圣优而功大,后世劣而化薄矣!

  论衡卷第十九

  宣汉篇

  儒者称五帝、三王致天下太平,汉兴已来,未有太平。彼谓五帝、三王致太平,汉未有太平者,见五帝、三王圣人也,圣人之德能致太平;谓汉不太平者,汉无圣帝也,贤者之化,不能太平。又见孔子言"凤鸟不至,河不出图,吾已矣夫",方今无凤鸟、《河图》,瑞颇未至悉具,故谓未太平。此言妄也。

  夫太平以治定为效,百姓以安乐为符。孔子曰:"修己以安百姓,尧、舜其犹病诸!"

  百姓安者,太平之验也。夫治人以人为主,百姓安而阴阳和,阴阳和则万物育,万物育则奇瑞出。视今天下,安乎?危乎?安则平矣,瑞虽未具,无害于平。故夫王道定事以验,立实以效,效验不彰,实诚不见。时或实然,证验不具。是故王道立事以实,不必具验。圣(主)〔王〕治世,期于平安,不须符瑞。

  且夫太平之瑞,犹圣(主)〔王〕之相也。圣王骨法未必同,太平之瑞何为当等?彼闻尧、舜之时,凤皇、景星皆见,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皆出,以为后王治天下,当复若等之物,乃为太平。用心若此,犹谓尧当复比齿,舜当复八眉也。夫帝王圣相,前后不同,则得瑞古今不等。而今王无凤鸟、《河图》,(为)〔谓〕未太平,妄矣。孔子言凤皇、《河图》者,假前瑞以为语也,未必谓世当复有凤皇与《河图》也。夫帝王之瑞,众多非一,或以凤鸟、麒麟,或以《河图》、《洛书》,或以甘露、醴泉,或以阴阳和调,或以百姓安。今瑞未必同于古,古应未必合于今,遭以所得,未必相袭。何以明之?以帝王兴起,命(祜)〔佑〕不同也。

  周则乌、鱼,汉斩大蛇。推论唐、虞,犹周、汉也,初兴始起,事效物气,无相袭者。太平瑞应,何故当钧?以已至之瑞,效方来之应,犹守株待兔之蹊,藏身破之路也。

  天下太平,瑞应各异,犹家人富殖,物不同也:或积米谷,或藏布帛,或畜牛马,或长田宅。夫乐米谷不爱布帛,欢牛马不美田宅,则谓米谷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