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,鸿儒博生,闻见多矣。然而论情性,竟无定是。唯世硕(儒)、公孙尼子之徒,颇得其正。由此言之,事易知,道难论也。酆文茂记,繁如荣华,恢谐剧谈,甘如饴蜜,未必得实。实者,人性有善有恶,犹人才有高有下也。高不可下,下不可高。谓性无善恶,是谓人才无高下也。禀性受命,同一实也。命有贵贱,性有善恶。谓性无善恶,是谓人命无贵贱也。

  九州岛田土之性,善恶不均。故有黄赤黑之别,上中下之差。水潦不同,故有清浊之流,东西南北之趋。人禀天地之性,怀五常之气,或仁或义,性X乖也;动作趋翔,或重或轻,性识诡也;面色或白或黑,身形或长或短,至老极死不可变易,天性然也。余固以孟轲言人性善者,中人以上者也;孙卿言人性恶者,中人以下者也;扬雄言人性善恶混者,中人也。若反经合道,则可以为教;尽性之理,则未也。

  物势篇

  儒者论曰:"天地故生人。"此言妄也。夫天地合气,人偶自生也。犹夫妇合气,子则自生也。夫妇合气,非当时欲得生子;情欲动而合,合而生子矣。且夫妇不故生子,以知天不故生人也。然则人生于天地也,犹鱼之于渊,饥虱之于人也。因气而生,种类相产,万物生天地之间,皆一实也。传曰:"天地不故生人,人偶自生。"

  若此,论事者何故云天地为炉,万物为铜,阴阳为火,造化为工乎?案陶冶者之用烁铜燔器,故为之也。而云天地不故生人,人偶自生耳,可谓陶冶者不故为器而器偶自成乎?夫比不应事,未可谓喻;文不称实,未可谓是也。曰:"是喻人禀气不能纯一,若烁铜之下形,燔器之得火也,非谓天地生人与陶冶同也。"兴喻,人皆引人事,人事有体,不可断绝。以目视头,头不得不动;以手相足,足不得不摇。目与头同形,手与足同体。今夫陶冶者初埴作器,必模范为形,故作之也;燃炭生火,必调和炉灶,故为之也。及铜烁不能皆成,器燔不能尽善,不能故生也。

  夫天不能故生人,则其生万物,亦不能故也。天地合气,物偶自生矣。夫耕耘播种,故为之也;及其成与不熟,偶自然也。

  何以验之?如天故生万物,当令其相亲爱,不当令之相贼害也。或曰:"五行之气,天生万物。以万物含五行之气,五行之气更相贼害。"

  曰:"天自当以一行之气生万物,令之相亲爱,不当令五行之气反使相贼害也。"或曰:"欲为之用,故令相贼害,贼害相成也。故天用五行之气生万物,人用万物作万事。不能相制,不能相使,不相贼害,不成为用。金不贼木,木不成用。火不烁金,金不成器。故诸物相贼相利,含血之虫相胜服、相啮噬、相啖食者,皆五行气使之然也。"曰:"天生万物欲令相为用,不得不相贼害也。则生虎狼蝮蛇及蜂虿之虫,皆贼害人,天又欲使人为之用邪?且一人之身,含五行之气,故一人之行,有五常之操。五常,五行之道也。五藏在内,五行气俱。如论者之言,含血之虫,怀五行之气,辄相贼害。一人之身,胸怀五藏,自相贼也;一人之操,行义之心,自相害也。且五行之气相贼害,含血之虫相胜服,其验何在?"曰:"寅木也,其禽虎也;戍土也,其禽犬也;丑未亦土也,丑禽牛,未禽羊也。木胜土,故犬与牛羊为虎所服也。亥水也,其禽豕也;巳火也,其禽蛇也;子亦水也,其禽鼠也;午亦火也,其禽马也。水胜火,故豕食蛇;火为水所害,故马食鼠屎而腹胀。"曰:"审如论者之言,含血之虫,亦有不相胜之效。午马也,子鼠也,酉鸡也,卯兔也。水胜火,鼠何不逐马?金胜木,鸡何不啄兔?亥豕也,丑牛也。土胜水,牛羊何不杀豕?巳蛇也,申猴也。火胜金,蛇何不食猕猴?猕猴者,畏鼠也。啮噬猴者,犬也。鼠水,猕猴金也。水不胜金,猕猴何故畏鼠也?戍土也,申猴也。土不胜金,猴何故畏犬?东方木也,其星仓龙也。西方金也,其星白虎也。南方火也,其星朱鸟也。

  北方水也,其星玄武也。天有四星之精,降生四兽之体。含血之虫,以四兽为长,四兽含五行之气最较着。案龙虎交不相贼,鸟龟会不相害。以四兽验之,以十二辰之禽效之,五行之虫以气性相刻,则尤不相应。凡万物相刻贼,含血之虫则相服,至于相啖食者,自以齿牙顿利,筋力优劣,动作巧便,气势勇桀。若人之在世,势不与适,力不均等,自相胜服。以力相服,则以刃相贼矣。夫人以刃相贼,犹物以齿角爪牙相触刺也。力强角利,势烈牙长,则能胜;气微爪短(诛)〔铢〕,胆小距顿,则服畏也。

  人有勇怯,故战有胜负,胜者未必受金气,负者未必得木精也。孔子畏阳虎,却行流汗,阳虎未必色白,孔子未必面青也。鹰之击鸠雀,之啄鹄雁,未必鹰、生于南方而鸠雀、鹄雁产于西方也,自是筋力勇怯相胜服也。"

  一堂之上,必有论者。一乡之中,必有讼者。讼必有曲直,论必有是非。非而曲者为负,是而直者为胜。亦或辩口利舌,辞喻横出为胜;或诎弱缀,蹇不比者为负。

  以舌论讼,犹以剑戟斗也。利剑长戟,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