道心,即无业识,亦无由转成智慧。王船山曰:天理即在人欲之中。无人欲则天理亦无从发见,最与《大学》之功夫次第合;非如紫阳人欲净尽之误于离,姚江满街圣人之误于混也。且夫《大学》又与四法界合也:格物,事法界也;致知,理法界也;诚意正心修身,理事无碍法界也;齐家治国平天下,事事无碍法界也。夫惟好学深思,六经末有不与佛经合者也,即未有能外佛经者也。

  二十七

  囗囗囗曰:"三教其犹行星之轨道乎?"佛生最先,孔次之,耶又次之。乃今耶教则既昌明矣,孔教亦将引厥绪焉,而佛教仍晦盲如故。先生之教主,教反后行;后生之教主,教反先行,此何故欤?岂不以轨道有大小,程途有远近;故运行有久暂,而出见有迟速哉!佛教大矣,孔次大,耶为小。小者先行,次宜及孔,卒乃及佛,此其序矣。囗囗囗曰:"佛其大哉,列天于六道,而层累于其上。孔其大哉,立元以统天。耶自命为天已耳;小之,其自为也。"虽然,其差如此,而其变不平等教为平等则同,三教殆皆源于婆罗门乎?以同一言天,而同受压于天也。天与人不平等,斯人与人愈不平等。中国自绝地天通,惟天子始得祭天。天子既挟一天以压制天下,天下遂望天子俨然一天,虽胥天下而残贼之,犹以为天之所命,不敢不受。民至此乃愚人膏肓,至不平等矣。孔出而变之;删《诗》《书》,订《礼》《乐》,考文字,改制度,而一寓其权于《春秋》。《春秋》恶君之专也,称天以治之,故天子诸侯,皆得施其褒贬,而自立为素王。又恶天之专也,称元以治之,故《易》、《春秋》皆以元统天。《春秋》授之公羊,故《公羊传》多微旨,然旨微犹或弗彰也;至于佛〈胖〉、公山之召而欲往,孔子之心见矣。后儒〈狃〉于君主暴乱之法,几疑孔为从逆,而辍遗经大义而不讲,彼乌知君者公位也。庄子曰:"时为帝。"又曰:"递相为君臣。"人人可以居之。彼君之不善,人人得而戮之,初无所谓叛逆也。叛逆者,君主创之以恫喝天下之名。不然,彼君主未有不自叛逆来者也。不为君主,即詈以叛逆;偶为君主,又谄以帝天。中国人犹自以忠义相夸示,真不知世间有羞耻事矣。夫佛〈胖〉、公山之石而欲往,犹民主之义之仅存者也,此孔之变教也。泰西自摩西造律,所谓十诫者,偏倚于等威名分,言天则私之曰以色列之上帝,而若屏环球于不足道,至不平等矣。耶出而变之,大声疾呼,使人人皆为天父之子,使人人皆为天之一小分,使人人皆有自主之权,破有国有家者之私,而纠合同志以别立天国,此耶之变教也。印度自喀私德之名立,分人为四等,上等者世为君卿大夫士,下等者世为贱庶奴虏,至不平等矣。佛出而变之,世法则曰平等,出世法竟愈出天之上矣,此佛之变教也。三教不同,同于变;变不同,同于平等。

  二十八

  由前之说,佛其至矣;由后之说,孔、佛皆至矣。然而举不足以定其等级也。何也?凡教主之生也,要皆际其时,因其势,量众生之根器,而为之现身说法。故教主之不同,非教主之有等级也。众生所见者,教主之化身也,其法身穴一矣。今试断章取义,则《景教流行中国碑》之"强名言兮演三一",可为三教之判语。乃夫本一而卒不一,则众生之为之,而教主亦会有不幸也。以《公羊传》三世之说衡之,孔最为不幸。孔之时,君子之法度,既已甚密而且繁,所谓伦常礼义,一切束缚箝制之名,既已浸渍于人人之心,"而猝不可与革,既已为据乱之世,孔无如之何也。其于微言大义,仅得托诸既晦之辞,而宛曲虚渺,以着其旨。其见于雅言,仍不能不牵率于君主之旧制,亦止据乱之世之法已耳。据乱之世,君统也,后之学者,不善求其指嬴,则辨上下,陈高卑,懔天泽,定名位,o见其为独夫民贼之资焉矣。耶次不幸。彼其时亦君主横恣之时也,然而礼仪等差之相去,无若中国之悬绝,有升平之象焉,故耶得伸其天治之说于升平之世而为天统也。然亦为其旧教所囿,无能更出于天之上者也。由今观之,其称阿罗诃天主,则《成唯识论》执一大自在,天之法执也;称灵魂永生,又近外道之神教也。惟佛独幸,其国土本无所称历代神圣之主,及摩西、约翰、禹、汤、文、武、周公之属,琢其天真,漓其本朴,而佛又自为世外出家之人,于世间无所避就,故得毕伸其大同之说于太平之世而为元统也。夫大同之治,不独父其父,不独子其子;父子平等,更何有于君臣?举凡独夫民贼所为一切箝制束缚之名,皆无得而加诸,而佛遂以独高于群教之上。时然也,势不得不然也,要非可以揣测教主之法身也。教主之法身,一而已矣。囗囗囗曰:"三教教主一也,吾拜其一,则皆拜之矣。"期言也,吾取之。

  二十九

  孔之不幸,又不宁惟是。孔虽当据乱之世,而黜古学,改今制,托词寄义于升平、太平,未尝不三致意焉。今第观其据乱之雅言,既不足以尽孔教矣。况其学数传而绝,乃并至粗极浅者,亦为荀学搀杂,而变本加厉,胥失其真乎。孔学衍为两大支,一为曾子传子思而至孟子,孟故畅宣民主之理,以竟孔之志;一由子夏传田子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