殊绝矣。晋韵独冠古今,自足千古,骨似稍逊,力足以扶之。后之学书者不得振救,方徒事妩媚态,流而不返,法书何有哉。

  好整饰家书故是雅调,而意兴每为之塞,永、赵、欧、颜是也。好狂逸家书故是妙用,而气质或随之坏,张、素、米、黄是也。

  篆隶必秦、汉,秦、汉而下不取。真草必晋、唐。晋、唐而下不取。人孰不曰:己所不能,何以取信?余则以为此必恶闻谠言之徒,距人千里之外者。言果未是,直置不必相诘;言而果是,何嫌出之能不能之口!桥门说书,未是周、孔,而听者三千;法座谈经,何尝活佛,而顶礼万众。立言立功,本是三途,何妨兼称千秋不朽。

  览晋、唐而上法书,惟恐其尽。何也?取裁多也。然唐、宋而下旧迹欠伸随之矣,何也?兴易尽也。虽然,未阅书法之徒,未可与此言进。

  具只眼者,方能辨墨本法书。古刻贵在能改削败笔,今刻贵在不许改败笔。

  古刻即非名家亲自斟酌,必其工人实解此道,然后下手,是以去败笔是贵。今刻无论工人下劣,即当代书家亦谬,自谓但取笔意飞扬而已。自己本无真知实见,是以一经改动,即不益其丑态,便翻作刻工之书,漫然泛观,兼有浮议,可以一粲。

  仿书得佳帖故善,不必佳帖亦善。但后人翻刻失真者,不具只眼,未免有所累耳。佳帖无论矣,不佳本亦善。何居?凡古碑剥蚀及摹拓不精者,其锋锷浑浑不清。学者以意求之,苟得形似,自觉妙境。及后获遇真迹,或古善拓本,比量前此所学,合则恍然自喜,乖则惘然自失,乖合之间皆大师也。若无此误,未必能生稀有之想。短长结构,故有定法,若巨细断粘,必取名家真迹始可为法。若临本墨本,虽形似具在,顾盼起伏,大不然矣,未可据以为师法也。先读书法,具有成见,则真伪临拓,皆我师资。

  凡唐已上墨迹,十九伪书,虽不可不仿,尤不可过仿。不仿则无本,过仿则不特效颦败笔,并伪人漫兴俗笔都入肺腑,大害事也。诘者谓十九黜伪,不以过乎?余曰:试案圣教诸帖,摹集而成,校之通行晋帖,已别是一类。何乃当代好事家收藏重价之帖,略不见有可喜可愕人所不能及处?至于重摹入石者,遂与世俗通行恶帖无辨,亦有出自名家手勒者。虽其字画遒媚,而又略无晋、唐气味矣,安望锺、王流风遗韵乎?是以余谓好事家宝藏墨迹,以至万岁通天所进唐摹晋帖之类,即不必亲炙旧迹,已能悉辨其伪矣。诘者又曰:借使古今彼此文字不类,乌知子见为真彼见为妄乎?余曰:世间法书何啻千百,以多证少,就常黜变,万不失一。

  凡剥蚀碑刻,拓不如石。何也?纸面不全,碑底具在也。是以名家遭逢古碑,作希有想,坐卧其下,目不暂舍,实有不忍舍处,三昼夜留宿碑旁,吾以为尚速。石本木本,具有得失。凡刻石,钩墨一失,填二失,上石三失,椎凿四失。至于木,则四失皆无,独易于圆颓,使锋芒早失,不成佳赏耳,识者殆不妨领会其妙也。至若版伸缩,石不动;版工粗,碑工细;版工愚,碑工慧;版工轻易,碑工慎重,皆石胜木,是又天渊。然而善知书者,即不过牝牡骊黄,何伤神骏?苟能版得良工,拓得初本,便须远出石上。阁帖亦木,千缗不售,夫复何疑。

  校雠法帖,大能速化。即使伧父,若详校一二名帖,未有不爽然生欣厌者。其笔墨肥瘠,引带断粘,顾盼乖合,起止来去,各有得失。若其结构权正,笔锋正侧,虽别详之,而校雠时尤一佐证。常

  阅时俗恶帖,出于近代名家名手,纸墨拓装皆精绝,无不啧啧称赏,余唾恨挥去。人言或是原帖非真有之,其摹刻妙绝,非大高手不能。余曰:止见其恶耳。作此帖者,非伎低即眼低,非眼低即品低耳。不然,宁肯善伎就此恶帖?误主误人,先已自误,何所取之。

  客以余憎圣教诸帖为过,曰:岂以结集者多补缀杂厕乎?亦太难为矣。曰:非也。即字字羲之,非羲之矣。曰:何故?曰:取君百篇割集一首,犹然属之尊作,肯认取乎?客曰:通篇则非,句字还是。曰:句字说诗,何异笔画取字?以笔取字,此最下乘,君谈下乘,吾不敢非子矣。客爽然自失。

  常憎篇韵浅漏,墨污版阙,别列字样,大为可笑无论矣。名家摹帖亦多有之,如得之为得,问之为问,中之为中,贤之为贤,曰之为曰,事之为事,足之为足之类,渐草渐省,遂至不知来历,反以全体为怪耳。此谬甚也。或见古帖全文反删改就俗,此其可笑,比之篇韵坌比丘何如?是故行草帖中每有欠笔,或未必是所释之字,阙疑可也,若据以为实,是效颦耳。

  后世名家即不可师法,然亦各有所长,无以一眚掩众美,人自取裁可也。苏氏不文,取其任率;米氏不雅,取其任放;黄氏不精,取其任野;蔡氏不古,取其任时。米最蔡殿,锋势正侧,自能呈露其短长,非我雌黄上下其手口。

  近代吴中四家并学二王行草,仲温得其苍,希哲得其古,徵仲得其端,履吉得其韵。一于苍则芜,一于古则野